何鹤林上下打量他:“你是何人?”
刘念道:“不弃谷门下,藤黄。”
听说是他,何鹤林脸色稍霁:“这次多亏了袭明道人通知,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这孽障在外闯了这么大的祸!待我回去处置了这个孽障,当亲自去不弃谷道谢!”
靳重焰嘴唇一抿,拽着刘念的手微微一紧。
何鹤林目光如炬,立刻道:“怎的?你还不服气?你抓着人家弟子是想做什么?难道还怪别人揭穿你?”
以前靳重焰怕他,是将通天宫摆在第一位,自那日与封辨达翻脸,他就早已豁出去了,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只要能和刘念在一起,其他人怎么都无所谓,便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何鹤林还是第一次遇到靳重焰这种态度,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喝道:“畜生!今日我不管你,我替你父母管你!”说罢,长袖一扬,一条小指粗细的金龙跃出,金龙生有五爪,飞出一丈时,龙爪暴长五尺,当着靳重焰罩下。
封辨达识得这是何鹤林最称手的法宝金龙索,连忙抓住靳重焰往旁边一闪。
何鹤林怒不可遏道:“这种时候你还偏帮这个小畜生?!”
封辨达看他面红如枣,知道气得不轻,心中也埋怨靳重焰太不尊师重道,暗道:二师兄正在气头上,若自己一味袒护下去,只会让二师兄越发责怪重焰。倒不如先让二师兄拿下他,有自己在旁看护,想来也不会让他真的吃了亏去!
这样想着,原本还护着靳重焰的封辨达突然转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何鹤林一动手,靳重焰的注意力就放在刘念身上,生怕何鹤林下手没分寸,误伤了他。刘念行礼之后,就在一旁呆站着,无论是何鹤林的责骂,还是靳重焰的辩驳,都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好似眼前一切与他无关。靳重焰脑袋发蒙,满腹委屈在胸腔翻涌,突然有些自暴自弃,被封辨达按住肩膀也不躲闪,任由那金龙索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
何鹤林知道靳重焰的斤两,自然不会以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真的能将人捆住,虽然有封辨达在旁协助,若靳重焰要躲要反抗,也没那么轻而易举将人拿下。看他这么老实,何鹤林有些诧异,心里想:这个小畜生,嘴巴说得厉害,做事倒还有些分寸!
他气消了三分,口气稍有缓和:“孽障,回了通天宫之后,你去悔过峰悔过去吧!等你心头邪念消除之时再下山!”
靳重焰痴痴地看着刘念:“我,我要被抓去了。”
刘念心头一紧,默默地低下头。
靳重焰见他仍是一声不吭,心痛得眼前一阵发黑:“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何鹤林气笑了:“亏你有脸说得出口!难不成你打算在悔过峰待一辈子?”
眼见着刘念对自己已是心如止水的模样,靳重焰又气又急,豁出去道:“往昔我已悔过!今日至死不悔!”
“小畜生,你说什么?”何鹤林勃然大怒。
封辨达倒是看出靳重焰和这个不弃谷弟子之间有些不寻常,只是先前靳重焰与他闹了一场,如今他又帮着何鹤林将人拿下,一时三刻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催促道:“二师兄,有话回去再说罢!”
何鹤林扯了扯金龙索:“走!”
“刘念!”
靳重焰大喊一声,突然死命挣扎起来,狂风骤起,火焰从他身上燃起,直窜九霄!
何鹤林的金龙索被烧得啵啵作响,金龙的爪子被靳重焰硬生生地撑大,似有滑脱之象!地上飞沙走石,树干摇摇欲坠。刘念被沙子迷了眼睛,手指挡住风沙往靳重焰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封辨达惊疑的眼神,猛然一怔,对靳重焰的担心与重蹈覆辙的恐惧在心的两端拔河。
封辨达道:“二师兄莫急!我们先将他带回去,一切事由师父定夺吧。”
听到师父定夺,刘念的心顿时放下来。他是亲自送着靳重焰上通天宫的,自然知道这位师祖对靳重焰多么的宠爱。有他在,靳重焰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果然,何鹤林听他扯出师父这面大旗,脸色微微发青,从袖子掏出一张大网,将人网住,淡然道:“也好。”
封辨达与他一起扯着网,将靳重焰一点点地扯上天去。
靳重焰十根手指紧紧地抓着大网,眼睛从网眼往下看,死死地盯着刘念的方向。
刘念暗暗叹息一声,默默地别开头去。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得只剩下一个黑点,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他哽咽一声,心中反反复复地喊着那人的名字,却始终听不到对方的回应。
送走靳重焰,刘念颓然地坐在地上,身上一阵阵地发冷。靳重焰离开时伤心绝望的表情反复涌上心头,好几次,他都忍不住幻想自己冲了过去,挡在对方的前面,可是很快又清醒过来。
无论身份,还是能力,自己都没有资格。
天由白到黑,又从黑渐白。
叽叽喳喳地鸟叫声将他唤回现实。
刘念看着麻雀俯冲下来,在地上绕了一圈,又拍拍翅膀飞到枝桠上,脚踩着枝头欢叫,好似一切都顺应着本心而为,没什么事值得费心,心里一阵艳羡。
弃了刘念,便弃了那一世的一切,再怎么留恋那个人,终是一天一地两个世界,不可得。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站起来,一路下山,朝着洛州奔去。
洛州举城戒严。
刘念好不容易混入城中,发现洪府已经被封了,转去长孙府,也双门紧闭。他翻墙入内,脚刚落地,就涌出五六个家丁,手持各式的刀,如临大敌:“谁?”
刘念道:“长孙大人在吗?”
未几,长孙鸿匆匆赶来,见到是他,瞳孔一缩,连忙挥退家丁,将人带到偏远的厢房,紧闭房门,还特意叫人在四周把守。
刘念看他一脸紧张,就知道国师定然在城中布下重兵,愧疚道:“是我一时冲动,连累了大人。”
长孙鸿正要开口责备,看他先认了错,反倒不好意思说了,叹气道:“如何怪你?原本也是我的一片私心。”长孙鸿与洪将军乃是多年同僚,见国师对其咄咄相逼,心中十分不满,但又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公然反抗。恰巧袭明遣了两名弟子来府上借住,他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是将人送去给国师助阵,以不弃谷的名声,自然是给足了国师的面子,十分交代得过去。一是袭明为人亦正亦邪,偶尔也有济世救人之举,若两名弟子看不惯国师强取豪夺,说不定会出手相助,也全了他与洪将军的一场交情。
把话说开之后,两人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长孙鸿苦笑道:“我虽然希望你们帮洪家小姐,却没想到你们一出手,就动了国师的命脉。你不知道,国师之所以宝贝这位公子,乃是因为他体内有一根灵脉。那日,公子被你们一吓,元气乱动,竟将灵脉硬生生地撞断了。”
刘念那日听国师大喊一声,已知肉团子怕是要糟,没想到竟是这样。
长孙鸿道:“他是国师唯一的儿子,平日待之如珠如宝,若非如此,也不会明知洪小姐与他仇深似海,还千方百计地替他求娶。如今,那宝贝灵脉被毁,再无通天的机会,怎能不叫他怀恨在心?”
刘念想到长孙府守卫森严,担忧道:“国师迁怒于长孙大人?”
长孙鸿道:“我姨母是太后,我与皇帝是表兄弟。皇帝虽然对他言听计从,倒还不至于动我。只是这几日城中风声鹤唳,我也不得不防啊。”
刘念问起沥青的下落,长孙鸿道:“昨日听说国师捉了一个人,往铜城去了。”
铜城是文家所在地!
刘念脸色大变,匆匆与他告辞,出了洛州,一刻不停地赶往铜城。
饶是他紧赶慢赶,到铜城已经是五天以后。
与草木皆兵的洛州相比,铜城一派悠然。刘念跟着一户外出游玩的三口之家往文府的方向走,走到通向文府的那条街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暗巷窜了出来。刘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跑,就听那人说:“是我!”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刘念还是听出是洪睡莲,定睛望去,那个俏生生少妇打扮的人不是她是哪个?
洪睡莲指了指暗巷的方向,他跟了进去。
暗巷里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个子很高,刘念在他面前几乎矮了一个头。洪睡莲娇羞道:“他就是我的夫君。”
青年道:“在下程旭宇。内子多蒙兄台相助,感激不尽!”
刘念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程旭宇叹气道:“你的举手之劳,却惹来泼天大祸。”
刘念脸色微变。
程旭宇道:“国师抓了你的同门,知道你出身文家,已经暗中控制了他们。”
洪睡莲嘀咕道:“你那个同门也忒不经吓了。”依她看来,沥青出身不弃谷,国师再横行霸道,也绝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
刘念却知道沥青与文家的恩怨,别说有国师威胁,就算没有,说不定还要倒贴一把,将文家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