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林看了看幺大柱,呵呵冷笑的一声,并不回答,而是很正式地走到李子月身边,用黑话问起她来。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对于俘虏,要先用黑话问一遍,就是熟识的人,也不能越过这道坎——万一是冒充的呢?
“兵号儿?”
“李子月。”
“柴脚儿?”
“东北。”
“切丁否?”
“曾诺,不敢亲。”
“坎上?”
“土夫合字。”
“辟元?”
“足中。”
卢晓听得一头雾水,虽然王长林问的什么,她一句没听懂,只能从李子月的回答来判断。诚然,是可以听懂一些,但李子月的回答里也夹杂了七七八八的黑话,什么足中,什么土夫合字……究竟是些什么玩意?
其实这段对话柳卓他们都能听懂,无非是问一下李子月的平常状况,“兵号儿”是问她姓名。“柴脚儿”是问她老家在哪,“切丁否”是问她杀没杀过人,李子月答的是曾经指使人杀过,但自己没动过手。“坎上”是问职业,李子月答是盗墓贼,“辟元”是问她入行几年了,李子月答“足中”是十五年。流月汪则中,神心张爱足,就是他们这派黑话的一到十,流传自江相派,其余稍有更改。比如江相派称名字为“鳖号儿”,到了豫派,可能觉得不雅,便说是“兵号儿”。
王长林绕着李子月看了一圈,最后按照规矩问了一句:“野鸡房瓦翻天卯,闯我窑堂并肩否?”
李子月很顺溜地说:“点子照相招子红,青挺串蔓不挂注。”
这两句话的大意是,王长林问:“我现在爬香了,之前的主人已经不是主人,你闯进来,是要投靠我么?”李子月说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要杀要剐随便,我绝对不入伙。”
两句话对过,形势基本上就确定下来了,王长林哈哈大笑:
“李子月,我可给你机会入伙了,你不珍惜,那我就只好切了你。可怜,本来想让你继续坐在出关堂的——”
王长林目光冷冷一扫,忽然喝道:“把他们都给我拷了!”
顿时有七八个人上来,将幺大柱等人一并拷了,柳卓几个慌忙喊冤,而李子月面露紧张。
“李子月,你有多聪明,我会不知道么?这几个都是跟着你走水火的,会背叛你?八成是你故意用的苦肉计,我一放松警惕,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直取我命。对不对?”
“二爷,您不能这样啊,我们是真心……”幺大柱刚说出一句话,小厮便从柳卓袖子里搜出一把枪来,顶在了她脑袋上。
“现在还有话说么?”王长林邪笑着问。
幺大柱喉结动了一下,低下头不再说话,一副恨恨不服气的样子。
“和他们没关系,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李子月一脸凛然。
“想死?想死还不容易?”王长林疾言厉色,不过瞬间她就转成了一副和蔼的神情:“不过我没法杀你,杀了你,出关堂就散啦,那相当于豫派瘸了一只脚,对不对?这样吧,你要是不识抬举,死活不同意入伙呢,就按照规矩,先从新人杀起,一直杀到你同意为止——如果人都死光了你还不同意,那就没办法啦。”
“要杀就杀,废什么话!”李贺挺直乐了胸膛大吼一句,王长林狠狠一脚踹过去,踢得李贺跪都跪不直。
李子月故作惊恐。其实王长林的举动,她早就料到了。豫派的规矩,谁能比她李子月更熟悉?当年祖师定下这个规矩,是因为害怕损失中坚战力,所以先从新人杀起,新人杀光,再杀旧人。其实李子月一开始就知道,王长林绝对不会相信幺大柱他们的话,于是特地叫柳卓在袖子里藏了一把枪,专门给他们搜,以让王长林认为她的计谋确实被识破了,从而放松警惕。
王长林扫了众人一眼,就看着卢晓脸生,问道:
“这位豆儿,辟元几何啊?”
卢晓紧闭着嘴巴没有回答,让她答也不知从何答起,根本听不懂。
“你是听不懂啊,还是个哑巴?或者是,嘴里有什么东西?”
李子月的眼中默默闪过一缕寒光。王长林老奸巨猾,认定了卢晓嘴里有什么东西,一把将她嘴巴捏开,卢晓皱着眉伸出了舌头,却没见什么东西。王长林冷哼一声,一句话没多说,抬起一枪便打中的卢晓的胸膛,卢晓面目狰狞地倒了下去,整个人倒在李子月身后,象征似地挣扎了两下,便死人一般再也没了声息。道上有规定,不管是新的旧的兄弟,处死的时候不许打脸,要留个门面——当然火拼起来就不算了。
“果然是个哑巴啊,叫都不会叫!”王长林讽刺道。
李子月大喝:“王长林,都是一门兄弟姐妹,你真下得去手!”
“嘿嘿嘿,怎么样,愿不愿意加入我们?你怎么就想不通呢,我和周世鼎,谁做瓢把子,对你都差不了多少啊,你怎么非和我对着干呢?”
李子月早料到王长林第一枪会灭卢晓,特地给她穿了防弹衣,但是纵使有防弹衣,身上也被打的很痛,震击让她喘不过气来。子弹凹陷下去那一块怕是青了。她的嘴里含了一把钥匙,所以根本不敢张嘴。刚才王长林捏他嘴巴那一下,着实让李子月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好卢晓急中生智,将钥匙放在了舌头底下,这才没有让人发现,不过这一下太急,划到了肉,现在嘴里满口的血腥味。李子月让卢晓来做这个炮灰角色,实在也是于心不忍的,可其他几个人,王长林都熟悉得很,如果他一问,不开口说话,恐怕遭人怀疑。思来想去,也只有用卢晓,卢晓也乐得当炮灰,不用说话,那最好,反正有防弹衣。
但是她却没想到防弹衣除了保一条命,屁用没有,该疼还是疼,该伤还是伤,本来就是死疼死疼的,还不敢叫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一边靠着李子月滔滔不绝的对话和咒骂为掩护,一边暗中将口中的钥匙吐在了李子月的手上,连着一堆的血沫子。李子月表面上尚在愤愤然和王长林理论,暗地里却不为人知地开始开锁。她微微晃了晃钥匙,没两下,手铐咔哒一声弹开了,李子月飞快地捉住手铐,不让它发出声响,慢慢地将右手抽了出来。她的右手一翻,指缝中夹了一根银光闪闪的长针。
王长林被李子月说得不耐烦,骂骂咧咧又要开枪,李子月沉了一口气,忽然暴起,双臂围上了王长林的脖子,手中的针直接对准的他的喉结。忽然的变故让王长林措手不及,竟然连枪都丢了,附近一干人等看这个样子,都不敢轻举妄动,呆呆地站在那里。
李子月微眯着双眼,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瞬间,一股浓重的杀气覆盖了全身,让王长林感到了冷飕飕的寒意。
“李……小月啊,有话好商量,你这是何必呢?给周世鼎办事,和给我办事有什么不一样啊?”
李子月微微一笑,手上银针却更加逼人:“我谁的事也不干,我只干自己的事。”
“那……那为什么你要帮周世鼎……我知道了,他一直对你那么照顾,你肯定是和他有一腿!”
李子月的银针瞬间扎进了半寸,王长林惊恐地向后靠,却被李子月死死顶住:“嘴巴放干净一点,嫌口条太长没处放,我不在乎帮你割一截。”
王长林顿时怂了,将嘴巴闭得紧紧的。李子月接着说:
“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他?我为什么要帮他?王长林,用你的脑袋想一想,你能爬周世鼎的香,我就不能爬你的香?怎么样,才当了几天的总瓢把子就被人撸下来,滋味不好受吧?”
王长林怎么也没想到李子月野心这么大,登时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当总瓢?原来你一直……”
“总瓢什么的,我可不一定有兴趣。我只不过是和你玩玩,让你知道打我的主意有什么后果。我下地十五年,和妖魔鬼怪斗了一辈子,生生死死无数次,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干的?贩毒、走私、劫海船——我只是未必稀罕!你真以为我只懂倒斗?”
柳卓掏出了一串钥匙,将李贺和卢晓解开,卢晓捂着胸口喘粗气。
“想不想要命?想要就叫兄弟们把枪放下,总瓢那里我替你说句好话。”李子月说道,看她那神情,似乎对柳卓费萌几个丝毫不在意。
王长林有点慌了,连忙摆摆手,一众小厮将枪丢在地上,站着的几个同伴都过去捡了几把。
“鼎爷在哪儿呢?我不来,不信你敢杀他。”李子月冷冷看向王长林,此时她已经收了银针,用枪顶着王长林的脑袋。
“地下室吊着呢。”王长林照实说。
李子月吩咐柳卓留下给卢晓处理伤口,带着其余三人,押着王长林去了地下室。卢晓的胸口果然出现了一个乌青色的印子,肋骨似乎是断了两根,柳卓没带什么医疗器械,急的直搓手。蓦地从旁边屋中转出一个女人来,这女人看起来和李子月差不多大,貌不惊人,却透着一丝温暖柔软的气息,让人不禁想拥她入怀。若说李子月看上去是清爽而有活力,那么这个女人就是旖旎而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