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王副院长舔舔嘴唇,叹了口气:“其实我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可能是个同性恋,不过都这样了,也就得过且过吧——我不过是挺佩服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有难处,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能糊弄的我都糊弄过去……也算是,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卢晓皱皱眉:“不是吧?那你昨天问我那么多细节,是故意的吧?”
王副院长哼了一声,不自觉地笑了笑。
卢晓气不打一处来:“说不骗我,这不还是骗了我?你凭什么帮我糊弄人啊,你不是院长么?”
王副院长低下头:“你别看我是副院长,那只不过是下面推上来的一个替罪羊,什么急症难症都是我在前线。这事要是真报上去,什么好我也捞不着,替他人做嫁衣我这是何苦来的呢?还无形中害了你们。你们在我眼里,只是病患,我也不想被利用,一份报告里面的水分,你根本不知道有多深。”
“行吧,我告诉你。”卢晓摊了摊手:“反正你也不会信,我是做传媒的,我肯定,这事你要是能报上去,也真讨不了好。”
她将前事后事说了一遍,却只说了那蓝毛粽子和怪手,并没有提及别的什么。纵使是这样,王副院长还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事要是真的,还真不能写报告里!写了可就没完没了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说你们六个去了趟陕西,在山里遇到一个人,怀疑是受生物武器攻击,如何?这样他们自然会将目光转向恐怖分子。但是海洛因的事,我必须如实上报,因为好多人都分析过李子月的血样。”
“随你吧。”卢晓心力交瘁,心想这得病的要是自己,躺在这和医生说话的是李子月,不知要有多好。她这个处理方法不知道是对也不对,会不会给李子月添麻烦了?
王副院长点点头:“李子月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但仍有传染性,不过可以将她移进来和你住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那太好了。”卢晓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没关系,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拉拉,真心想祝福你们……也算是了我一个心愿。”
“那你为啥不离婚呢,你也就不到四十岁,还早得很呢。”
王副院长苦笑一下:“其实我自己已经是肝癌中期,没几年好活了,,没人知道,我也一直没做治疗,就是想多救几条人命——我一直想扭转医院这种腐败,但是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呢?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她摇摇头,再没去看卢晓,转身出了门。
卢晓一脸诧异地坐在床上,直到李子月被推了进来,她才从对王副院长的唏嘘中回过神,慌忙下地去看李子月,见她确实是睡着了,稍微放了下心。
“麻烦您看着一点,如果病患有什么不对头,一定要马上叫人。”为首的医生说。
李子月的衣服已经被人仔细地穿好,身体也已经擦拭干净。她的口鼻中仍旧时不时流出一些血液来,不过都是深红色的血以及坏死的组织,这是好迹象,说明她正在排毒。
“没事了,子月。你可以放心地活过来了。我还惦记你的遗产呢……要死,也要在遗嘱上写上我名字再死啊,哈哈……”卢晓握起李子月的手,调笑着,眼里却流出两行细细的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要写这个王副院长呢?其实我有个朋友,就是这样的情况……唉……世事无常啊,写她也是感慨一下。这个王副院长是个真正的好人,也是个酱油,今后,不会再出现了。
下章可能会写李子月的插番。
最后卢晓对李子月的这个反应,看上去有点不地道,但我觉得这个还蛮真实的,当年我对病重的爷爷也说了一样的话……我是不是很冷血,呵呵呵。
(作者已哭。。。
40三十九、插番:李子月的故事
我叫李子月。
一九八三年,我出生在东北。奶奶说,生我那天才农历十一月刚过,却一连几天都在下鹅毛大雪,气温也降到了零下三十几度,连着几天晚上都没见月亮,而我一生下来,忽然便雪霁月出。奶奶看我朝着窗外哇哇大哭,向外一看,见到了一弯月牙。家里那座老式摆钟正好敲了十二下,来到子时正中。家里有赶巧起名的风俗,见什么叫什么,于是,为了纪念那弯子时忽然出现的月牙,奶奶便给我起名叫做子月。后来人都说这名字很动听,其实也不过是奶奶抬眼一看。
在我的印象里,父母的面目都很模糊,他们死得太早,一手将我和弟弟带大的就是奶奶了。奶奶经常喜欢给我们一遍一遍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关于爷爷的,我和弟弟,差不多能将那些故事倒背如流。
爷爷的身世说来很传奇,他的母亲,也就是我太奶奶,是个风尘女子,根本就没有结婚。我的太爷爷是河南的一个中医世家的老爷,全国都是药铺,大富大贵,听说娶了九个老婆。民国年间,太爷爷游历到苏州,遇上我太奶奶,便风流了一回,谁知偏巧不巧有了我爷爷。太爷爷家里世代行医,自然心肠好,不叫太奶奶堕胎,但是,他毕竟带着那么大个家室,娶个青楼女子成何体统?于是他给了她花了一大笔钱赎了身,又额外给了太奶奶一笔钱让她找个婆家。太奶奶性子烈,分文未取,二话不说离了苏州,往上海谋生去了,也是在上海,她生下了爷爷。
爷爷连庶出都算不上,根本入不了族谱,太奶奶临死之前才把这段事告诉他。那个时候,爷爷才十一二岁,正赶上抗战兵荒马乱,一个毛孩子只好沦落成乞丐到处流窜,总之也因着他这个无人问津的身份,才能在刀光剑影里躲得一劫。而我太爷爷,后来经爷爷查实,竟是饿死在四二年的饥荒里了,仅剩的几个骨血,也不知道四散到了何处去。
其实爷爷应该姓周,而不是姓李,但爷爷执意要随了太奶奶的姓——太奶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知道鸨母叫她叫桃花,于是她离了风月地,便想着“投桃报李”,让自己姓了李。她给爷爷起的名字叫做周弃,后来爷爷自己改成了李拾。周弃李拾,也便是他身世的写照。
也就是爷爷窜到河南的那几年,他认识了一个人。这人看起来气宇轩昂,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其实却是个算命的,按照这人的话说,战乱年代,人人心慌惜命,说不定哪天一个流弹炸来就尸骨全无,最容易赚钱的,便是算命了。爷爷反正也是无处可去,索性就在这个人的引荐下到了他哥哥那里。
他的哥哥和他一样,都姓周,恰恰便是爷爷同父的兄弟。但天下姓周的人多了去了,爷爷虽然稍有疑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更没想将自己不堪的身世说出来,于是仍将自己叫做李拾。姓周的兄弟是当时河南地区一个民间团体的小头目,道上说法,就是这两兄弟有一个堂口。这个民间团体,其实不是什么正经团体,黑道白道好事坏事都做,小到偷窃,大到买命、走私,正经的有商人,不正经的有阿宝(骗子)。本来,贩卖军火的人与江湖骗子没什么交集,但是战乱让这些下九流的人必须聚在一起才能有活路。于是这个团体便有了个名字,叫雎鸠派,取“聚九”的谐音,显得雅致。
雎鸠派的总瓢坝子是众人共同推选的,叫钱顺,大家叫他钱爷,也有暗里叫掌门的。而那两个姓周的,弟弟叫周慕云,哥哥叫周慕风——其实一听名号就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取出来的,明显还排着字辈呢。但那时爷爷没见过世面,根本没加以注意。周慕云和周慕风虽然是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俩人会点粗略命理周易,钱爷又看着他们兜里有俩钱,才给他们一个堂口,手下的盘口分配的都是偷儿骗子之流。
当时周慕云也是看爷爷二十不到一个愣头青乞丐太可怜,又没来由觉着亲切,就带到堂口来,想收了给他口饭吃。谁知道钱爷最精相面,看出爷爷的命有点意思,一好奇给他算了算生辰八字。不算还好,一算便大喜,原来爷爷的四柱,天干地支全阳没一个阴,而八字又硬的连鬼都能克死。赶巧有个堂口是土夫子(盗墓者)支着的,正缺一个阳气重八字硬的压压墓里邪气,于是便将爷爷给了那个堂口。
没想到爷爷的确是干盗墓的料,没几年把什么打盗洞、鉴明器、寻龙看穴学了个炉火纯青,枪法也是一等一的准。当时爷爷还没到二十五,钱爷看他能耐大,却不太喜欢说话,心里奇怪,有一天就找个空单独试探了他一句:
“李拾啊,你也知道,咱们雎鸠派建的不长,心不齐啊,现在鬼子都走了,还好是两边打内战,要是仗打完了,咱这雎鸠派,还不得散了?”
爷爷没吱声,钱爷再问,他就说了个,小的不懂就知道学,学了干活有饭吃。
钱爷一看乐了,问我爷爷:
“爷我最怕的还不是没仗打,这几年几个堂口牵连的深了,想拆伙也拆不去。可是心不齐啊,三天两头坝子(堂口头)们就带头互相掐架,互相看不对眼,队伍不好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