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想愈觉得难过,可又隐隐有些开心。
至少,她们还在一起。
“阿烛,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因我而受伤。”
她握住钟明烛的手,起誓似的许下诺言,而后感受到手上传来回握的力道,不觉唇角微扬,露出浅浅的笑容。
一时间,明月皎皎,万物为之黯然。
神女峰边上,五湖散人周游正在打坐调息,自从知晓需要真龙之骨后,大部分修士都已离开合虚之山,而他无门无派,没什么门徒可供差遣,便想:就算倾尽全力也不见得能寻到真龙之骨,而修为却是真的。
于是索性定居于此,借剑影的便利继续练功。
话虽如此,对于少了建功机会一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日,他忽然见有人流星似的直奔神女峰,那却是个没有定盟之人,他正愁没有在羽渊仙子面前立名的机会,见有人送上门不由得大喜,立即拦住那人去路,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觉惊雷自头顶轰下,好不容易提升的修为当即付诸东流。
陆临看也不看他一眼,神女峰上设有结界,可他手中刀光一闪,顷刻就将结界划破。
羽渊仙子背对着他站在悬崖边上,她早已察觉有不速之客,但却连步子都没有挪一下,待陆临在她身后站定,才缓缓开口:“你匆匆赶来,是改变主意了吗?”
“李琅轩在哪?”陆临没有理会,而是直接问起李琅轩的下落。
羽渊仙子回过身,神色冷淡地看望一处,“他前不久还在这,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陆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浅灰色的眸子中顿时有怒意翻涌而起。
那是一块空地,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残留有些许尚未完全散开的灵力。
“你杀了他?”陆临声音绷紧,正在极力克制其中汹涌的情绪。
“他求我杀了他。”羽渊就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毕竟,摄神术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
她看着陆临骤然紧缩的瞳眸,似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一个炼炉丢在了地上,那炼炉上裂了一条缝,已经报废。
“我不知道你是在担心李琅轩,还是在担心别人,至于千面偃,他已经离开了。”接着她又道,“我不明白,既然你我目的一致,为何不能合作。”
陆临冷笑一声:“我不会受制于人。”
“现在也是?”
“不管什么时候。”陆临说完就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就听到了羽渊的声音:
“我可以卖你一个人情,千面偃去了云浮山。”
他停下步子,灰色的眼眸恢复了冷漠,口气恢复惯有的嘲弄:“依旧是那句话,如果你需要赤金,只管开口便是,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羽渊,眼底忽地掠过一抹暗色,“不要动我的人。”
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睛,羽渊仙子忽地觉得背脊蹿起一阵冰凉。
那是畏惧,来自灵魂深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忍不住问道。
可陆临已经不见了。
她猛地攥紧了手,一直没什么表情面容忽地扭曲起来。
“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都不会成为我的阻碍,我定会修成大道!”
近乎癫狂的声音回荡在神女峰上空,霎时狂风大作,整座山头都被扯入阴霾中。
第107章
钟明烛已昏睡了七天, 气息平稳, 就是迟迟不见转醒的迹象, 面色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
长离起初还时不时有些焦急, 之后便冷静下来,耐心守在钟明烛身边, 一边留心她的情况, 一边运功调息,同时琢磨和姬千承那场比试,以备不时之需。有条不紊, 全然不似陷于随时有可能冒出危险的古怪处境中。
经过下山后的诸多经历,她已不复当初那般心智蒙昧, 但数百年来养成的冷淡性子非一朝一夕就会轻易改变, 只有在和钟明烛相关的事上会流露出难以控制的情绪,其他时候都透着一股随遇而安,是以处在这摸不着顶见不着头、不知是洞窟还是迷境的地方,她却没有丝毫急躁。于她而言,现在的情况也许和当初心无旁骛练功时没什么差别。
这七天来, 她细细推敲了两人交手时的每一招每一式, 感悟颇多,最深刻的却非剑招,而是心境于剑意的影响。
修剑便是修心, 她初次握剑事就听师父讲过这句话,多少年来她一直懵懵懂懂,始终不理解心究竟为何物, 而今却在不知不觉中使出了随心而动的剑法。
她想到了钟明烛当初讲的凡人剑匠的故事,如今回想起来,不难发现这只不过是钟明烛东拼西凑编造出来的故事,目的是为了哄骗她一起玩耍,当初的她却轻易着了道。
念及此,她不由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不过也亏了如此,她才能在尚且不自知时接触那么多新奇的事务吧。
况且钟明烛虽然是在糊弄人,但编出的故事倒是真真切切有几分道理,若非通晓事理,哪里能随口捻来。
长离心道:她修为虽浅,可实际上很多事上都强过我很多,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钟明烛在明镜峰当外门弟子的时间只有五年,五年难道就能学会那么多吗?长离又想到,似乎在龙田鲤传授她的道法典籍上看到过,失忆并非全然忘却前尘,被遗忘的只是一部分,大多时候,原本的学识往往都会保留下来,也许钟明烛就是这样吧。
也不知她以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正当寻思起这个时,长离忽然觉得额心一阵剧痛,竟是头痛症发作了。
起初很短促,之后愈发持久,像是潮水似的,一波接一波永无止境。她只觉两眼发黑,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神智似被什么紧紧缠住往外拉扯,随时要离她远去,觉意识渐渐模糊,她咬住下唇,手紧紧扣入地面,用尽一切办法保持清醒。
——阿烛还没醒来,我不能失去意识,否则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都难以应对。她这般反复告诫着自己,到最后快要撑不住时,她忽地抓起琅玕剑一剑挥出。
没有余心考虑什么剑法剑招,她只这样本能地一剑挥出而已,甚至连挥剑的举动也是下意识里做出的。
挑、刺、劈,全部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一剑、两剑、更多的剑光重叠在一起,将周围的昏暗驱散——约莫是体质使然,又或者是舞剑时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感受着清冷的剑气,她脑海中的疼痛竟减缓下来。
只见清亮的剑光接二连三,悄无声息没入瀑布中,长离以为会像当初在三迭瀑下时那样,斩落下几块方石。
谁料那剑光像是构筑出了无形的屏障,将几丈宽的水流分作了好几股,甚至有几处是被拦腰截断的,仿佛那不是流动的水,而是悬挂在那的白绫。
瀑布后面,她原以为是山体的暗色中出现了几道亮线,原来那里也和头顶一样,是无边无际的虚无,而今,那却被剑气分割得支离破碎,剑光不断往前推进,好似要将所遇的一切都斩断。
这是?
长离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就在这时,她听到轰隆一声,整片空间的灵力猛烈扭曲起来,似有什么破碎了,紧接着,大量的水倾泻而下,原本的瀑布转瞬变成了汹涌的洪流,越来越多的光线透进来,她头顶的暗幕崩塌了。
流水与碎石一并落下,还夹杂着湖底的泥沙和水草,她甚至还隐约感受到了冬季凛冽的风。
——原来她们并未去别处,而是仍然在小镜湖里,只不过不是在湖水中,而是落入了小镜湖下暗藏的秘境中。
她下意识挥出的那一剑,非但破了姬千承势如山海的剑招,还打开了湖底秘境的入口。她和钟明烛被卷了进来,而这瀑布,正是自结界入口剑痕中落下的湖水。
那结界想必非常强大,虽然入口出现了裂痕,但却没有崩塌,可她刚刚那几剑,却是将其彻底破坏了。
湖水失了支撑,更多地涌了进来,小镜湖占地广袤,其中贮存的湖水足以覆灭好几座城,没一会儿功夫,这洞窟就被冰冷的水吞没。
长离连忙抱起钟明烛,以辟水咒开辟出一处安全地,她看向头顶的光线,本想一鼓作气冲出去,可才逆流走了几步,就觉得有巨大的力量迎面压来,将她往后推去。
涌下来的不止是水,还有大量的灵力。
原本她就感受到了灵力在朝特定方向流动,但随着湖底的崩塌,灵力和湖水一样,顷刻就涨了数百倍,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增加,莫说是走出去,就是辟水都快要支撑不住了,没多久,她就感到有水飘到脸上,起初是几滴,随后越来越多。
她不擅长阵术,在这汹涌的洪流中但是站稳已经极其不易,眼看着辟水咒被冲垮,她想加强法咒,可试了几次,灵力才凝聚就被冲散,根本没有办法像钟明烛那样游刃有余地一心多用。
若是能和之前一样,以剑劈开灵流,倒是还有一线希望,可她要随时顾看钟明烛的状况,分了心,胡乱挥出几剑根本毫不起作用,很快,脚下就有水漫上来,身子摇晃起来,一个没站稳,顷刻就被带着退后了好长一段,好不容易站住了,却也只能勉力维持,而无法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