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湖水像被煮沸似的,奔涌翻腾,靠近那剑的几座湖心岛转瞬就灰飞烟灭。
下一瞬,两人却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见暗影中隐约出现一道白光,起初很暗,但愈发明亮,虽只细细一线,却足以扯破整片暗翳。
原本看起来足以破裂苍穹的一剑,却突然变得像纸一样薄弱,轻易就被那道白光斩破,上面的力量烟消弭散,连同暗影一起散去。
而斩破暗色的剑光却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明亮,暴涨的剑气,盖过了一切,甚至压过了那枚洞虚灵符的余威。
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那一道剑光,拖曳出长长的痕迹。
若姬千承的那剑是好似要贯穿天地,那一剑就是真正地将定格的画卷一分为二。
连湖水都被切开,露出底下的泥土。
姬千承手中的铁剑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丑陋的废铁,不多时就碎成粉屑,他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挺直的背变得伛偻,怀中的盒子滑落,掉进了湖里,他无力地伸出手,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将其捞回。
而黑袍人死死按住盾,除了漫天剑光,他什么都看不到,全靠那块盾的庇护才没有被卷入其中,忽听到咔嚓一声,盾上出现一道裂纹,剑气顿时涌入,在他身上刻下道道血痕,他咬牙释放出更多灵力,张开护身结界,试图尽可能少受一些伤。
不知过了多久,剑光终于消失。
厚重的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黑袍人往前踏了一步,闪身至姬千承身畔,同时开始施展搜寻法术。
可他法力所及处没有任何修士的气息,长离和钟明烛竟已不知所踪。
以元婴修士的脚程,绝不可能跑离他法术的范围,更何况,他在湖中探到了长离的飞剑。
化神以下修为若想飞,必须借助于飞行法器,长离的飞剑还留在这,徒步而行连走出小镜湖都极难。
为何会找不到?
他露出不解的神色,瞥见湖面上残留的白光,正欲再找一次,忽地听到微弱的嗓音响起。
是姬千承,他彻底失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不知是因为受伤过重,还是因为亲眼目的了那一剑。
“断水。”他失了魂似的念道,“我以前从来不相信。”
那道浅浅的白光两侧,水波荡漾,看似与往日没什么差别,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两边的波纹并不同步,差异很小,凡人肉眼很难看出,但修为稍高的人,就能轻易窥破其中蹊跷。
这片湖被分成了两部分。
没有任何有形的屏障,也没有灵力结界,剑气渐渐消散,湖泊中的界限却永久地保留下来。
这便是所有剑修都听说过,却只当是传说的断水决。
就连天下第一剑修吴回都没有领悟这层境界。
可长离却做到了。
交手之处,她险些溃败在姬千承的剑招下,可不久之后,她非但一剑破了大荒剑法最后一式钧天,还斩断了这流水。
虽无缘修成此剑法,能亲眼所见,也算是无愧此生了吧,姬千承苦笑,事已至此,他再强求已无意义,于是他看向黑袍人想说出大荒剑谱的下落,可一抬头,他瞳眸便猛地一缩,无力的声音中蓦地尖锐起来:“你、怎……”
黑袍人的兜帽被剑气割破,上面的法术便失效了,姬千承一抬头就看清了他的脸。
下一刻,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利刃贯穿了他的灵海,将那仅存的灵力也驱散。
他眼中的光亮彻底灭了,身体一点点化作尘埃,被风吹散。
黑袍人看了一眼湖上浅浅的痕迹,口中轻声念道:“断水诀。”
沙哑的嗓音中似有几分怅然,又带有几分若有所思。
接着,他捡起地上的储物戒,可在里面搜寻一番后,却没有发现剑谱的影子。
“这怎么可能……”他看向姬千承消失的地方,那里除了残留的灵力气息外,什么都没有。
他又细细搜了一边储物戒,仍是什么都没找到,他心烦意乱地挥手一击,将附近一座湖心岛击得粉碎,随后驻足于原处思考片刻,忽地似想到了什么,捻诀抹去附近打斗的痕迹,然后就离开了。
风徐徐抚过湖面,吹起阵阵波纹,湖畔山丘上梅花傲然绽放,却无人去看。
第106章
云浮山下已经下过了好几场大雪, 河川冰封,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屋前光秃秃的枝桠将隆冬的萧索勾勒得淋漓尽致。
山径早已被埋在厚厚的积雪下, 可是穿过山腰那终年不散的迷雾后,便能看到大片的绿色争先恐后跃入眼帘。
虽然几座山峰的最高处覆着终年不化的冰雪, 可冰雪不及之处, 却是春暖花开,好似春风从不曾离开。
在护山大阵的庇佑下,天一宗七峰无酷暑严寒之忧, 恰如人间传说中的仙境。
主峰后山,云逸站在一座古朴的阁楼前, 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 他的神情中却没有半分愉快,而是眉头紧锁,眼中缭绕着化不开的愁绪。
他凝神望着阁顶的封印,口中忽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座阁楼名为紫极阁,里面存放着天一宗的诸多宝具, 顶层就是苍梧剑所在。当年千面偃独闯天一宗便是想来这紫极阁夺取苍梧剑。
水镜真人得道飞升后, 留下一柄木剑,剑虽为木制,却锋利无比, 修为不足者单是靠近就会被其锋芒所伤。
当时的宗主得到苍梧剑后,虽对外宣称此为宗门镇山之宝,却一直将至束之高阁, 莫说是外人,便是连本门大多弟子都无缘一见。
因此,那时候有传言沸沸扬扬,道苍梧剑只是天一宗的谎言,因水镜真人是得天降机缘,离去得极其突然,是以天一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少了修为最深厚的长老,不得已编造出这个名头用以威慑外人。
也有人试图强闯山门,却皆被护山大阵阻回,未能将天一宗逼到须得动用苍梧剑的地步。
直到一千多年前,有金甲妖兽兴风作浪,苍梧剑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那妖兽已是化神末期修为,据传那本是道法深厚的妖修,只差一步就能突破至洞虚境界,只可惜功亏一篑,丧失神智沦为妖兽,是以其修为远超当时绝大部分修士。又因其周身被金甲包覆,坚不可摧,诸多法器皆无法损其分毫,众人一度束手无策。
最后,天一宗祭出了苍梧剑,当时初及化神境界的吴回持苍梧剑将妖兽诛于剑下,这才平定这场险要倾覆大半山河的妖祸。
那一战后,便再无人敢轻视天一宗,虽然从那以后苍梧剑就一直被锁在紫极阁顶层,但是威名从不动摇。
无论炼器师锻造出何等强大的灵剑,都没有人敢将其与苍梧剑相提并论。
那时候云逸尚未入门,他只从上一辈弟子口中听闻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往事,不曾见识过金甲妖兽毁天灭地的本事,也不曾亲眼见过那柄锋利至极的宝剑。
但是身为宗主,他还是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比如说苍梧剑虽然极其锋利,可仍是存在弱点。
其身为木制,惧火且远比铁器脆弱,若运用不当,很可能会震碎剑身。所以天一宗才会在那么久的时间里都将其束之高阁。又因其锋芒太盛,唯有修为浑厚的剑修方能驾驭,他人反会被其所伤。
是以门中有密令,不到紧要关头,不得轻易动用苍梧剑。
经过百年前被千面偃趁虚而入的教训后,天一宗上下都加强了防范,保证不会重蹈覆辙,云逸原本以为如此一来,即使苍梧剑不出,也足以保数百年安然无虞,谁知世事难料。合虚之山拒绝羽渊仙子后,天一宗便成了众矢之的,虽之前得墨沉香相助,令杜玄则等人策划的偷袭功亏一篑,但这样的事有其一必有其二。
跟随羽仙子的人各怀心思,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孤鸿师祖不知何时才能出关,在此之前,若想自保,也许不得不祭出苍梧剑吧——云逸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忽地一阵风抚过,他身畔蓦地多了一个身影,玄袍白须,正是木丹心。
云逸忙行礼道:“徒儿见过师父。”
木丹心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抬眼看向紫极阁顶,又看了一眼云逸,问道:“逸儿,你是想取出苍梧剑么。”
“徒儿是有这个想法。”云逸没有否认,“不过还需得和几位长老商议后才能做决定。”
“苍梧剑啊……”木丹心面上出现一丝恍惚,似是忆起了当年,“若吴师兄持有此剑,也许能不惧羽渊仙子。”
“竟如此厉害?”云逸稍有些吃惊,他只知道若持有此剑,吴回足以在同境界修士中所向披靡,却没想到竟足以匹敌洞虚修士。
“我也是猜测。”木丹心忖道,“当年连孤鸿师祖都无法破坏那金甲妖兽的外甲,只能用法术困住它,而吴师兄得到苍梧剑后,只用了一剑,就将其斩于剑下。”
“若当真如此,我便能放心些了。”云逸面色稍缓和了些,只是很快又再度沉重起来,“不过门中上下只有吴师伯和小师妹二人能动用苍梧剑,还望他们在外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