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你没事吧!”站在一旁的妇人急忙过去扶他,早已泪眼婆娑,苦苦哀求,“冯将军,小女犯恶疾过世,城北医馆大夫可证,这棺材不能开啊!”
“不能开就请回城吧。”将领倒是油盐不进,尽忠职守得很,“看在叫你一声陈员外的面上,本将军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若再扰乱公务,休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
那叫陈员外的男人两眼翻白,几欲口吐白沫,在自家内人的扶持下,才勉强站立,“好,开棺,开棺验尸!冯将军,只愿你福泽绵长,战神祝你定天下,守四方!”
众人唏嘘,冯将军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扯着那员外的衣襟,凶狠地道,“你少拿战神吓我。”
战神阳时姬是神界八大上位神之一,原是东海神龙一族后裔,在万年前龙族归顺神界后的神魔大战中,一战成名,自此封神。然虽称其战神,却并不爱好征伐杀戮,该战神常对其信徒说,“战为民,民为本。”勿令百姓心寒,勿仗势欺人。
“将军,这,还开不开棺啊。”边上守城的士兵终于上前哆哆嗦嗦地提醒自家将军,时辰不早了,还有进城的百姓在排队呢。
冯将军气急败坏地松开陈员外,有些难办。
印儿眯着眼在后面观望,觉得这将军有意思,这送葬的员外也有意思。
“看出来了吗?”印儿戳了戳纹丝不动直视前方,应当什么也看不到的人。
“嗯。”千晛道。
“你看出来什么了?”印儿盯着她的脸,咬牙切齿,一天说几句话,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清,“说小声点。”
千晛张了张嘴,没出声。
“……”好吧,印儿摊手,其实她刚刚就看出来了,棺材里的,是活人。
虽然那棺材木板确实被钉子钉得紧紧的,但是那棺材下头可是有玄机,瞒得过一般凡人,却瞒不过她们这种人。只要凝神去探,便会发现棺材里有活人的气息。除此之外,抬棺材的人没牵马车,将棺材置于其上,在被勒令止步后,也没有半点要将棺材放下来的意思,恐怕是那棺材底下镂了能够使人呼吸的小洞,这放下来才会出人命。而一般人,没人会去关心棺材底下是什么,只会打量它的棺盖和周身。
“陆岐,你说这城是该出还是不该出?”印儿问站在一旁还在发抖的兄台。她想是该出的,毕竟那棺中人只是个凡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妖精的味道。
陆岐与那将军一般,面露难色,“想必姐姐听闻过城中消息,我虽不知两位姐姐为何进城,但城中却有妖邪作祟,已死了不少女子。大家说是女妖干的,所以,”陆岐才说一半,眉头就皱成了疙瘩,“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出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不出的话,好像也不太好。”
“这吵什么呢,不知道的以为是那狄人进攻城池了。”
“臣冯山参加城主!”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马背上说话的男子头顶紫金冠,身穿蓝色蟒袍,腰缠雕白玉佩,一双丹凤眼睥睨着跪拜的将军士兵,好大的气派。
陆岐忽然嘟囔了一声,时逢风声,印儿没太听清,倒是千晛偏头看了陆岐一眼。
“冯将军,快起。”那被称作城主的男人立时下马,将爱将扶起,又微笑着对四周的士兵和百姓点头,然后才看向那送葬的人群,“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却叫人不得不谨慎回答。
“回禀城主,”冯将军看了眼同样神色大变的陈员外,方才尚有转圜,现下只能谨听城主之令,“陈员外欲将其因恶疾而亡的女儿送往族陵安葬。”
那蟒袍城主打量了几眼棺材,竟未动怒,反而走向那员外老爷,“陈员外,您家女儿竟已过世了?”
“白城主,”陈员外作势跪下,“草民非有意违背城法,只是想让女儿葬得体面一点。”
“快快请起,”城主幽幽叹气,面上痛心不已,“是本城主治理不当,才造成如此局面。”
他把人扶起来,招了招手,便有下人将一盘银子送过来,“望陈员外好生安葬汝女,也算本城主对本城百姓的歉意。”
陈员外哆嗦着手接过银子,叩拜,“多谢城主放行,草民无以为报,感激涕零!”
蟒袍城主翻身上马,气势威严,“冯山听令。”
“臣在。”
“派人送陈员外的女儿回族陵安葬,造碑填土都由你们代劳,”他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员外,难过地道,“也省得二老再为此事操心担忧。”
天色将暗,印儿瞧着那鬓发虚白的中年人与那妇人,像那暴雨下的浮萍一般,要碎裂开来。冯将军让路,恭迎城主回城。部分士兵手执长戈,跟在送葬人的后面。唢呐声凄惨悲恸。
“进城的赶快!天快黑了!”守城的将士吆喝起来,进城百姓悉悉索索地交头接耳。
“姐姐,跟紧我,快到我们了。”陆岐回头赶忙道。
“你先进城吧,半个时辰后便到客栈找你。”印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给他塞了一锭银子,“两间天字号房,弄干净点,听到没有。”
陆岐可怜巴巴地接过银子,抬眼瞧见那白衣女子和红衣女子来去如风,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这两人这么厉害,不会是哪个庙观里带发修行的尼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征途开始~
第4章 耿耿不寐(三)
送葬的人挑了一条林间路,欲将身后的官兵甩掉。然而官兵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黏在送葬的队伍之后。
陈员外攥着拳头,手心都是汗,他不知道硬碰硬的话,自己能有几分胜算,可是如果要他们跟着的话,自己的女儿就会被活埋。
“怎么起雾了?”忽然有官兵惊呼道。
官兵都举起长戈,惊慌警惕起来。送葬的人左右张望,看着林中逐渐蔓延的大雾,也开始害怕起来。虽说日暮西沉,但也还没到起雾的时候。
唢呐声戛然而止,吹唢呐的人忽然急声喊道,“那些官兵不见了!”
陈员外和陈夫人挨在一起守在棺材边上。棺材里的活人拍着棺材板子,声音娇软地喊着,“爹,娘,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陈员外慌忙回答道,本来他把女儿用棺材运出城,就是怕女儿惨死于大雁城内,未曾想,行于此处,逢此异状。那些官兵虽不见了,但不知道大雾之后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愣着干什么,人都给你们弄走了,还呆在这儿?”林中忽然响起女子慵懒的声音,飞鸟穿林而过,像是被这声音惊扰。
“什么人?”陈员外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然而雾气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人也看不到。
“怎么这么啰嗦,再不走,这雾气就散了。”说话的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等那些官兵反应过来,你们和棺材中的人就走不了了。”
“是山神!”陈员外顿悟,惊喜地喊道,双手合十叩拜,“多谢山神,多谢山神!”
啧,做好事便宜了山神。印儿坐在树梢上,伸出食指点在棺材上,“砰”地一声,那棺材板便飞起来。
“爹,娘!”
印儿瞧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少女,一身淡黄色烟罗纱裙,背影看着倒像个清秀美人。
“小荷!”陈员将安然无恙的女儿从棺材里扶出来,神色激动,“快,快谢谢山神。”
“小女陈初荷多谢山神。”待那清秀美人抬起头来,印儿才看清她的面容,一双杏眼温婉可人,眼波流转间更是娇俏十足。
印儿懒得再回答他们,啰啰嗦嗦磨磨蹭蹭的。对方一行人见无人应答,雾气逐渐消散,慌忙又道谢了一遍,才抬着那残剩的空棺,急匆匆地朝西下山。
印儿见他们走远,才从树梢上跳下来。她打了个响指,火花便顺着那指尖夹着的树叶燃起来,待树叶落成灰烬,这林中大雾便散去了。此法名为一叶障目,是个比较低级的小法术,然而对付那些官兵,实在是绰绰有余。
“那些官兵常年于此作战,想必现在也顺着东边那条路下山了。”印儿抬头望向踮着脚站在树梢上的人,在天边的大片晚霞下,红衣胜火,衬着那一张冷若冰霜的面颊,不知道该用格格不入来形容还是九寰惊羡来形容。就是这样的身影,好像总在哪里见过。
这般想着,心境竟然莫名其妙地温和起来,“你站在那树梢顶上做什么,是上面的风景好看些吗?我们该回城了。”印儿作势欲跃上树尖与她同看那林薄挂余晖,然而抬眸却见一根红线锋利地朝她袭来。
“小心。”千晛牵着红线从树梢上纵越而下,林中忽然间便回荡起尖锐的怪笑声,“磔磔磔”的,像绵针似得往人耳朵里钻。
印儿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到方才千晛攻击的对象,竟是趴在她脚边的一具无脸女尸。那红线从女尸的头颅正中央穿过,女尸便保持着歪着身子伸出爪子的攻击怪状,只是更令人觉得害怕的,是那空洞的没有眼珠子却淌着血泪的眼眶。
林中忽然间又弥漫起大雾,只是这次的大雾不一样,是黑色的。
“怎么回事?”印儿靠近千晛,似乎仰仗着神,真的比较有安全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