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死了一般……
林芷看了一眼身边准备给她帮忙的蓝玉,颇为不忍心道:“我自己来吧。”
蓝玉点点头,退开,没敢当着龙君的面哭出声。或许再也没有小狐狸愿意趴在她的膝头卖乖撒娇了,没有拌饭剥虾仁,没有抱抱转圈圈,再也没有了……
殷寒亭脸色阴沉根本顾不得其他,他问林芷道:“怎么样?”
林芷轻轻抬起小狐狸的脑袋,避开出血的地方摸索了一遍皮下的骨头道:“骨头没事,它大概是摔得有些重,晕过去了。”
“那脸和肚子……”
林芷小心地翻看过伤痕,谨慎道:“龙君,最好还是恢复原形医治。”小狐狸脸上伤口的血已经用棉布止住,只是这样的陆生形态让她实在不知从哪儿入手,“需要把它叫醒。”
殷寒亭侧脸的轮廓绷得很紧,他点点头,低声道:“小草。”
“小草……”小草……
是谁在唤他……
在半盏茶后,小狐狸挣扎着撑开差点被血水糊住的眼睛,周围明晃晃的一片,它有些看不清,身上也好痛,是谁在抚摸它的脑袋……
“醒了!”林芷赶忙道,蓝玉惊喜地往前凑了一步。
“小草。”这是殷寒亭特有的波澜不惊的语调,只不过其中夹杂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
“吱……”小狐狸看着殷寒亭的大手落在自己的头顶,仿佛那一瞬间的被击飞的景象又重新回到它的眼前。
殷寒亭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来,然而,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却像是蓄够了力,猛然间趁他不备跳起,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掌上。
☆、 第28章 小狐狸决定
不要再叫它小草……
它已经不是他的小草了!
小狐狸收拢下颌,把自己仅剩的力气全用在了这一口上。
刺痛传来,掌心被小狐狸叼住的地方血水蓦地蹿出,而殷寒亭只是身体颤了颤,脸色并未大变。
“啊!”蓝玉被吓得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林芷伸手过来就要将小狐狸的嘴巴掰开,大概是动作大了一些,一不小心碰到了小狐狸面颊上的伤口,小狐狸紧紧地闭上眼,痛得泪水立马滚了下来。
结果林芷就被殷寒亭用另一只手拦住道:“没事,让他咬。”
“龙君?!”
小狐狸倏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原本黑亮的眼珠此时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它口中灌满了血水,使劲的时候牵扯着脸颊也会很痛,但它就是不松口。
殷寒亭没有挥手把它打飞,也没有反抗,只是淡淡道:“给你咬到消气。”
蓝玉闻言愕然,林芷也只得怔怔地退开,看着小狐狸使出吃奶的劲儿撕咬龙君的手掌,只一会儿,白森森的骨头就露了出来。
屋子里一时静极了,除了小狐狸愤怒的压在喉间的低吼,还有人的呼吸声,有些粗重,连血腥味也是毫无阻拦地蔓延开来,还带着海水和水草粘连在一起的湿气。
直到半晌后,小狐狸觉得身上太痛,脸也痛,它默默地停了下来,松开满是血腥味的牙口,将身子往后退了退,它还没有消气,只是有些累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是挨打也好,划破自己的脸也好,什么都改变不了。
“抱歉。”殷寒亭歉疚地拍拍它,这些天事情太多,杂乱到一起,他有些顾应不暇,关于偏殿里的人,关于让他失望至极的崇琰,还有很多事他都已经有了决定,他想说,等到仗打完了,一定会给小草一个认真的回复。
然而,没等殷寒亭开口,小狐狸就先撕扯着肺腑咳嗽了几声,猛地拉直脊背,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和刚才殷寒亭被撕咬时,手上流的血颜色完全不同,鲜艳极了,小狐狸总共吐了两口,像是把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也同时吐了出去,连胸口的起伏都缓了下来。
“龙君,这只怕是伤到了心脉!”林芷赶忙上前查看。
“快化形啊!”蓝玉急道。
这下连殷寒亭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不过最后小狐狸还是闻声化作了人形,绵绵地倒下茶榻的那一刻被殷寒亭双手抱住,脱下衣服裹了满怀。
睡梦里,眼前好像出现一片幻觉,他又回到了曾经那座幽静的山谷去,潭水碧透,有一个人静静地立在一旁听他用树叶吹曲,婉转悠扬的音律随着春风卷起岸边的落花夹在发间。
一切是那么的柔和静美,紧接着画面一转。
冰凉的潭水,坚硬的身体,火热的体温,他们在水中炙热地缠绵,那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颈间,青色的鳞片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律动像是在激昂的鼓点,亲吻则敲起鼓点上轻薄的花瓣。
他们约定好了,若是有朝一日离别,无论如何还要在这池潭水边相见……
他们还能再相见吗?
他们一定还没有相见对吧……
白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被送回的澜轩,他只隐隐约约记得在晕过去之前他及时化回了人族的形态,而等醒来,眼前已经是被风轻轻吹动的纱幔,木窗错开了一条缝,带进园子里泥土和珊瑚花的芬芳气息,天色大亮。
长薇趴在床边,也许一夜未眠,这会儿她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青痕,白蔹没有出声喊她,只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伸长手臂摸向窗沿,窗沿上放着一个海螺,是南海龙王上次拿来的,他原本一直放在柜子里面藏着,不知道是谁给翻出来晒在日光下了。
他的身体很僵硬,这点动静自然惊醒了长薇,长薇眨了眨眼,忽地坐起身道:“公子!!公子你醒了……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白蔹赶忙把手收了回来,“嗯……”他轻声安慰着眼泪迅速泛滥的长薇道:“别哭。”
长薇点点头,眼前温柔地和她说话的人,昨夜竟是只凭着医术高超的林大夫用芝草守护心脉,吊着一口气送过来的,她和长萱望眼欲穿地接到他时,那满脸满口的鲜血,简直吓人至极。
白蔹摸摸自己的面颊,上面贴了厚厚的纱布,伤口似乎已经被缝上,但大概伤口拉得太长,他的脑袋上还被多缠了两圈白纱,一圈贴着下颌,一圈遮过鼻梁,感觉半张脸都是麻的,他不怎么敢开口说话。
长薇端了水和药回来,长萱也跟在后面,两眼红肿地捧着一大碗粥,两人默契地不提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哄他漱口,再擦擦另一半脸,等洗完喝了药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鸡丝蘑菇粥,婢子煨了一上午,鸡肉都是从鸡腿上撕下来的,保证入味!”
“好。”白蔹轻轻笑了一下,任由长薇用热毛巾擦拭他嘴角黏腻着的血痂,过了一会儿,长萱吹好了鸡粥,小心翼翼地喂到他的嘴边道:“公子不能吃得太烫,慢一点。”
白蔹低头喝了一口,忽然觉得从前吃起来香喷喷的鸡粥今天竟然有些腥腻,他顿了顿,又尝了一口,终于蹙起眉头道:“好像有点油。”
“啊?油吗?”长萱愕然地抬起头道:“林大夫特意交代过公子不能吃油重的东西,所以只放了几滴香油……要不我再给公子盛一碗。”
白蔹伸出手拉住她,摇摇头道:“算了,我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那个平日能吃她五份饭量的人竟然会没有胃口!长萱傻傻地端着粥,过了一会儿还是固执道:“不行,我要再去给公子盛一碗!”一定是她香油放多了!
白蔹没能阻止,虽然他确实是没有胃口,昨天殷寒亭的那一下正好打在了他胸口结了咒印的地方,那里平时稍微用点力都会疼,更何况被人直接击打摔在地上,所以他现在除了胸口痛之外,头也晕得厉害,有些反胃。
原来,想让殷寒亭相信他是这么地困难……
白蔹眼里漫过一阵悲哀,他轻声问长薇道:“龙君在哪儿知道吗?”
长薇摇摇头道:“凌晨龙君送公子回来,疗伤结束之后就离开了。”
按日头算一算,今天应该是休沐,崇琰不可能那么早回天宫,所以殷寒亭会去哪里不言而喻。
白蔹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在了窗前的海螺上,他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长薇咬咬嘴唇,收拾了木盆毛巾退下,长萱的粥最终也没能再送进来。
他想要放弃了,白蔹重新躺回松软的被褥,那段过往有多快乐,现在的他就有多难过,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也不是所有私定终身的情人最后都能白头偕老……
或许他还能再遇见一个比殷寒亭更好的人也说不定,就像殷寒亭遇见了崇琰,一直认为崇琰比他更好一样。
他想要离开了……
直至入夜,白蔹迷迷糊糊地刚入睡,长薇就慌忙地拍起寝殿的门道:“公子!公子!龙君过来了。”
殷寒亭迈着疲惫的脚步走进澜轩的后院时,长薇和长萱正伏地跪在一旁行礼,寝殿的门依然紧紧闭合着,没有亮光。
他在推开门之前忽然转头问长薇道:“他睡了?”
长薇赶忙垂首道:“婢子们不知,公子不让进去。”
殷寒亭默然,推开门进入内室,只见一人听闻声响,费力地从床上撑起身体,徒然地睁着那双清浅的眼眸望过来,月光从窗口照进,落在他包裹着白纱布的脸上,颜色也如同他的发丝一般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