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崇琰赶忙走上前,眼神欣喜中夹杂着说不清的哀切,“寒亭你……脸色怎么这般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龙君的面颊,只是没想到殷寒亭会突然往边上退了一步。
崇琰的手僵在半空,这才苦笑着缩了回去。
殷寒亭冷冷问道:“你不是去了漭山,有事?”若非有事求他,只怕崇琰也不会来。
“你都不先问问我好不好?”崇琰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垂着眼眸,看起来那么地委屈,他咬了咬嘴唇,再抬头看向殷寒亭时,里面已经蓄满了水光。
殷寒亭不知怎么地心里蓦地一慌,“你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就像是等着殷寒亭的安慰一般,崇琰忽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袖子,嘴唇颤抖,声音带着哭腔道:“救我……寒亭……我第一次这么求你……救我!”
与此同时,影一跟随的几头小型白鲨在王宫里面兜兜转转。游过了澜轩,澜轩里面长薇和长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慌意乱地盼着主子回来。游过了夜荷苑,夜荷苑静悄悄的,天未明,楚秋大概心如死灰还在沉沉熟睡。最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王宫的前廷,绕过几处正殿、偏殿,跃出汉白玉的石栏,最终又来到了议事大殿前的空地上,再往里走就是书房了。
小鲨鱼们对于冲进书房跃跃欲试,影一赶忙让影七将它们拽紧,他有一种预感,小狐狸怕是觉得龙君不会往原地找,又重新躲回来了。
☆、第27章 小狐狸死心
崇琰被殷寒亭推坐在茶榻上,袖摆垂落,露出苍白瘦削的手腕,他捂着眼道:“寒亭我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求你,救救我……”
殷寒亭压着崇琰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说天帝让你去的?”
崇琰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之前还好好的……就连去漭山的前一天都……”
“我不想知道这些。”殷寒亭阴着脸打断道:“我只问你,守漭山的魔族是谁?”
“是梼杌……怎么办?天帝他要把我送给梼杌……”崇琰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被送到凶神手下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会死吗?不……或许连死都是奢望,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双手紧紧搂上殷寒亭的脖颈,身体在颤抖,眼泪落在殷寒亭的肩上,不一会儿那里就湿了一片,“我不想去……寒亭,我会死的……天帝他……他肯定不要我了,他是不想要我了!”
殷寒亭僵硬着身体,因为感受到崇琰哽咽间流露出的对天帝的痴情,他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揽住他的腰,像是对待小草那样将他抱在腿上耐心安抚,“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不要把我送给梼杌!”
身为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在上一次大战中因为挑衅天帝,被腾蛇缠住吞了半个身子,若不是同为凶神之一的穷奇来救并重创腾蛇,只怕现在它早就变成蛇肚子里酸液化的血水了。换言之,梼杌与天帝之间有着血仇,梼杌向天帝要人,除非……
殷寒亭心下疑虑重重,只道:“不会,等到今日破晓,我带你去天宫面见天帝。”
“我不去!”崇琰抱得更紧了些,摇头时眼泪蹭在殷寒亭的耳际,“不要……万一我回去他就把我送给别人怎么办?”
“不会,有我在。”
“那等你走了之后呢!”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破晓将近,去寻找小草的侍卫们还没有回来,殷寒亭推开崇琰,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问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办?”
崇琰咬着嘴唇,他沉默不说话,也让殷寒亭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东海与魔族的战事刚起,他原本不日就将开赴战场,结果现在小草受伤,闹性子躲起来,连大夫都找不到人医治,这一头事情还悬而未决,崇琰又哭着求他……
殷寒亭压着心头那股燥郁之气道:“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崇琰缩起身体,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过却是终于开了口,“我听说……狐族,前段时间给你送来了一个人。”
殷寒亭闻言心底一冷,话说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狐族送来的美人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他另眼相待,不过就是幻形之术罢了,“是又如何?”
崇琰怔愣了一瞬,他不相信殷寒亭会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我只是……”
殷寒亭放开了崇琰的手,果然,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崇琰是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去天宫。”
“不……我不要去……我就是从天宫逃出来的,真的,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又要把我送走?!”
这句话如重锤一般狠狠击在殷寒亭心上,他有些恍惚地望着泣不成声的崇琰,那个原本在他记忆中淡泊坚强的人如今正软软地握着他的手,显然是对横在面前的困局已经束手无策。
“你说过会保护我。”崇琰知道自己捏住了殷寒亭的死穴。
“只要我走出东海,天兵就会来把我带走。”崇琰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除了害怕和恐惧还有一丝乞求,“帮帮我……我不要再回去,我差点……都见不到你了……”
“梼杌提了什么条件要换你?”殷寒亭无法控制自己翻涌的情绪,他不相信天帝会为了蝇头小利就轻易把脸面抛到一边,能那么干脆地应下换人,那肯定……
“梼杌说……它愿意守在漭山,五百年之内不踏出一步。”
殷寒亭闻言愕然。
崇琰惨笑道:“你相信了吗?天帝他是真的想把我换出去……连你也……不愿意要我了是吗?”他说完顿了一下,破罐子破摔般大声质问道:“那只小狐狸,就真的那么好?”
殷寒亭脸色苍白下来,低声喝道:“崇琰!”
“你宁愿护着他也要送我去死!”
“够了!我不会让你死!”
崇琰这才怔住,眼中仿佛看到了希望,“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答应用小草代替崇琰回天宫?然后把小草往火坑里推?
“我……”
“这样我以后就可以留在东海陪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吱——!!!”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忽地蹿出了一只头顶红色血迹的小狐狸,四爪蹬在茶榻边缘起跳,它似乎还是第一次跳得那么高,目光第一次睁得那么凶,铮亮的利爪就要直直挠向崇琰。
它忍不住了,它要撕开他的脸!
它要看看那副貌似高贵的皮肉下到底藏得是如何歹毒的内心!
然而夜明珠的光总是比窗外的天色更亮一些,小狐狸没有想到的是,它跳起的那一刹那亮光会投过它的身体,把阴影打在雪白的窗纱上。
殷寒亭也没有想到,他只是余光发觉有什么东西就要落上崇琰的脸,崇琰傻傻地站在他的面前,所以惊吓和撞击也就是在一瞬之间——
“嗷——嗷……呜呜……”小狐狸在即将触碰到那副和他一模一样面容的瞬间,竟然被殷寒亭的右手狠狠挥开,凸出的腕骨重重砸在它柔软的腹上,凄惨的哀鸣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声。
随后,是重物摔在先前被一掌打碎、只剩下一半的茶榻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又有谁能想到呢?逃走的小狐狸会重新回来,紧接着又被龙君打伤。
不过就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间的蓝玉被里面的动静惊得全身一怵,她想要伸手推门,却发现自己手指颤抖得厉害,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开闸的河水推翻了轨迹,她推开门后,会不会看到的还是小草血迹斑斑的脸?
“小草?!”殷寒亭在惊觉不对的同时也很快掉转了身体,不过还是晚了,从他之前没能抢下小草手中金片的那一刻起,再到现在被他下意识的挥手打飞在地上,就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鲜血缓缓从小狐狸面部的伤口中涓涓渗出,哀鸣停止,它彻底不再动弹。
崇琰也从这极快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惊声道:“它刚才是想要……”
“出去。”
“它想要抓我的脸!”
“我说出去!”
这还是殷寒亭第二次对他这么凶,第一次……是在他决定要和天帝在一起的时候,崇琰顿时抿紧双唇,浑身都变得僵直起来,他发现殷寒亭的视线根本就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于是只得冷漠地瞟了一眼地上的血团,转身出门,与蓝玉和匆忙进来的大夫林芷擦肩而过时,他淡淡道:“我去你的偏殿呆会儿。”
如果放在平时,殷寒亭根本不会同意,只是这一刻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被他伤到的小草身上。
小狐狸闭着眼,四只小爪在茶榻上无力地摊开,若不是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看起来就和死了一般。
殷寒亭半跪在它的身边,却发现它的头部周围都是血,他根本就不敢碰它,“林芷!林芷过来!”
林芷其实已经在书房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她被侍卫们火急火燎地请来,结果却被晾在外间喝茶,直到现在才又把她召进去,这中间的过程她琢磨不明白,也不敢多琢磨,因为龙君的脸色已然极其难看,在他护着的那一块还没有完全塌陷的茶榻上,有一只小狐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