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白医燃笑了笑, 笑容带着些许苦涩。
其实她是想亲自去询问爸妈的,但她担心他们还在怪她,怪她不肯像其他人,认命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逢场作戏相敬如宾, 然后碌碌无为走过一生。
她三十岁,却还是没有一个自己爱的人,或许有,只是那人选择了别人。
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将就,还是想等下一个人的出现,所以,她出柜了。
她不知道下一个人是男还是女,但她还是出柜了。
白医燃永远都忘不了父母那时的勃然大怒,父亲没了他往日的儒雅风度,大吼大叫乱摔东西,母亲看她的眼神也很失望,最后晕倒进了医院。
她和父亲一起把母亲送去了医院,等母亲醒了,便收拾行李,然后去公司辞了职。
她不想再留在江海市,那个仿若,为她独家订制的牢笼。
无数人躲在暗处看着她的背影,说不清是嘲笑还是羡慕,但白医燃从不畏惧流言蜚语,只是挺胸抬头,目光淡漠地抱着箱子,冷笑一声。
生活是自己的,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又与她何干。
只是出了江海市,她却又不知去向何处,无意间瞥见从小宝贝到大的吉他,忽然有了想法。
不如进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和她的吉他一起,和她的梦想一起。
白医燃就这样成了别人眼中的流浪歌手。
白天,在城市里摇摇晃晃,等入了夜,月亮高悬,霓虹灯光布满城市,她便在商业街找个显眼的路段,放好麦克风,在地上摆上箱子和微信以及支付宝的二维码,抱着破木吉他开始唱歌。
唱她自己的歌。
似乎相比他人更加优越的相貌,让她的生意格外得好,一个晚上能赚上五六百,有时甚至能上千。
——当然,这得看给她扫五百二的冤大头有几个了。
白医燃从这座城市,到那座城市,从春季到秋季,又到春季,她泛过江南的清舟,骑过西北的骏马,也见识过曾出现在江慕之口中的额济纳的枫叶。
壮阔且悲怆。
她独自一人站在黄沙之中,看飞沙走石,对着那片胡杨弹唱一曲。
隐约中,她敏感地觉察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她,只是回头,却看不见人影。
然后,便又是另一个城市。
走走停停,已有三年。
她的父母隐隐有种感受,若是自己再不松口,恐怕女儿当真会在外面流浪不见他们一辈子,他们有些惊慌,立刻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去,说是不再逼她联姻。
白医燃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在电话里答应他们,逢年过节一定会回去看他们。
她很喜欢如今的生活,轻松自在,每天吃的用的花的都是自己赚的钱,赚得多便多花点,赚的少就少花点,她不讨厌这样的所谓困窘,反而很享受。
哪怕有一天她容颜已去,也没人真正喜欢她的歌,赚不了多少钱了,又能怎样?街上那么多人为吃口饭而拼搏快累死了,为什么到了她就不行?
白医燃做了三十年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唯一叛逆的事便是参加了校园十大,暗恋了江慕之,可在剩下的人生里,她也想作为白医燃。
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白医燃没有反抗,可三十三岁的白医燃,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余生,她只想和她的恋人,她的吉他一起度过。
那一天,白医燃照常在霓虹闪烁的城市唱歌,到了十点,开始收拾东西,人群渐渐散去,最后一个痴迷望着她的人,也要走了。
她抬眸:“那个……”
那人没有回头。
“小姐?”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那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面上有些怔愣,指了指自己。
“对,是在叫你。”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
白医燃:“所以,我们认识么?”
“啊?”
白医燃给她解释:“我唱了三年,你跟了两年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也不知道你想跟到什么时候,但我觉得,你似乎有点眼熟,所以,我们认识么?”
“你不用狡辩。”白医燃见女孩似乎要说什么,率先打断了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看到你把我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然后希望别人看见我唱歌的话,就把地址发给你。”
“我观察你很久了,每个城市你都在,只是会比我晚个几天……虽然你隐匿人群,但我能记住你的脸。”
“对,对不起。”女孩有些方寸大乱,快步走到白医燃面前,抠着手指,无措道:“我只是喜欢听你唱歌,不是故意跟踪你的。”
“医燃学姐,我是江海大的中文系毕业生,2019届的毕业晚会我去看了……我我我真的没有恶意!”
女孩冲她慌张鞠了一躬:“对不起,医燃学姐,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白医燃心道,难不成自己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忍不住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若是我觉得你有坏心,你觉得你还能跟我到这么?早就被拘留了好么?”
女孩忽然被她的笑晃了心神,心跳得厉害,也慌张地厉害,脸上微微发烫,眼睛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她。
“诶?”白医燃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诶?”
“啊!”她猛地回神,又是一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既然是校友……你也是来出来旅行的么?”
“是。”女孩点头,只是目光有些躲闪:“我打理了一个公众号,然后有时候也会为其他自媒体写稿,所以工作地点不需要固定,就喜欢到处走走。”
白医燃挑眉,不置可否。
“那要不要一起?”
女孩的眼眸倏然亮起,写满希望的模样让人心动,哪怕白医燃都怔愣一瞬:“真的么?”
“假的。”白医燃白了她一眼,回头拿起自己的装备。
“那就是真的了!”女孩刚刚的呆样瞬间无影无踪,非常有眼力价地跟过去帮白医燃拿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渐渐消弭于黑夜中。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肖雨浓。”
肖雨浓,白医燃默念着这个名字,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和冤大头画上了等号。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观察肖雨浓很久了,那年的胡杨林,她猜也是对方。
在网上她了解到,对方曾是一家杂志社的副主编,却不知为何,在两年半以前毅然辞掉稳定地工作,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似乎在追逐什么,就像她一样。
她在追逐自由理想,那么,肖雨浓呢?
这么多年,白医燃一直没有忘记曾经答应过江慕之什么,她说,她会幸福的。
她想,这个给她扫了两年多五百二的冤大头,或许可以让她幸福吧。
她不知道,但她想试一试。
第98章 副cp前世番外
刘谌记得江慕之曾问她: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那时的她不以为意地挑眉, 肆意纵横其间:“香车美女, 家财万贯。”
可是到后来,香车没了,美女也没了, 家财万贯更不用说,只剩负债万贯。
然而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故人, 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 一个接着一个地弃她而去,先是父亲、母亲, 再是纪宁忱、唐绵, 最后连江慕之也不要她了。
只留她一人, 独活于世上, 求生,不得,求死, 不能。
还有季明夏……当季明夏把唇落在自己的唇上时,她才知,原来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喜欢她,所以,她又怎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刘谌举着酒杯,眼眶浸满了泪水,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她也随江慕之去了才好,可她知道她不能。
她知道江慕之敢如此洒脱决绝地走这一趟,便是把她这辈子除了同容非瑾有关的所有的愿望,都交给了她。
她把她的死交给了她,把责任也交给了她。
如果现在江慕之再来问她,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她定要回答:“故人依旧,理想依然。”
这是江慕之死的第三年,刘谌却还是总能想起她。
“叮咚。”
门铃响起,刘谌赶忙收拾起酒和酒杯,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咽下哽咽,故作平常模样:“谁啊?”
门外人不答话,只是不停地按门铃。
刘谌蹙着眉,不耐烦地从鼻腔里重重吐出一口气,穿上拖鞋,往门口走去,语气不善:“来啦。”
刚打开门,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水痕,哭得眼睛红肿的熟悉女子映入眼帘。
对方的脆弱模样让她有些慌,连忙伸手帮她擦眼泪,结结巴巴地问:“纪,纪宁忱,怎么了?”
来人正是纪宁忱,那个唯一踏足过她的爱情世界,却因为现实太多蹉跎,没能和她走到最后的人。
在刘谌的心里,纪宁忱从来坚不可摧,高傲嚣张,甚至有时会有些刻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她崩溃至此?
纪宁忱望着眼前人,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对方的怀中。
和她的上一任丈夫相比,刘谌不高,身形瘦削,可她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怀抱却可以给纪宁忱安慰和勇气,她也有了大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