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安的祖父官升五品后没多久便去世,其子江道芳得以享受荫补为桃江县的县尉,这一任便是七年。
因离得近,故而江、安两家也还是有不少往来,而有些时候,江晟安的娘也会邀她到江家做客。
安桐仔细一想,为何江道芳荫补却能恰巧来到桃江县?莫非是因这一切皆是执笔之人所定,故而才能有如此不合理的情况出现?
她也是看过话本之人,有时候写话本之人为了描述男女之情,而有许多事情并未详细写明,也不会有人去关注话本中某些地方的漏洞。
如此一来似乎可以解释为何她会成为不被人所喜的人物,因为她做的好事并没有被挑选和展现出来,给世人看见的只是她“恶”的一面——纠缠江晟安。
实际上她似乎并未纠缠江晟安,她到江家也不过是江晟安的娘亲所邀请,偶尔碰了面,她也出于礼节而打招呼罢了。在执笔之人模糊描述后,在世人看来,便是她纠缠江晟安了吧?
想到此处她有些怨念,又有些无奈。
“阿姊!”安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也不待安桐回应,便推门而入了。
安桐扶着脑袋,对于安岚的习性有些头疼。她起身走出外间便见安岚端着一盘酥脆的点心,大大咧咧地在她的榻上坐下,见到她出来,便道:“阿姊,我亲手做的酥油饼,快尝尝!”
安桐在安岚的对面坐下,她细细地看了这个自搬去县城后便鲜少见面的堂妹几眼,脑海中想搜寻多一些书中关于她的事情,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有些安心,没有人提及安岚,便说明安岚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至少不像她,因站在许相如的对立面而没有好下场。况且二叔父一家再过一段时日便会搬到县城,安岚便减少了与许相如接触的机会。
“你该回家了。”安桐道。
安二叔与安桐家相隔并不远,只是村头和村尾的距离。而安家只有安桐和安岚两个女儿,她们也是自幼便凑在一块儿玩耍的。每逢安岚在家过得不舒坦了,便会离家出走……实际上是跑到安岚家,与安桐同床共枕、促膝长谈。
不过是一个刚十五岁的少女,天性纯真烂漫,又因家境优渥而备受宠爱,便也有些刁蛮任性。平日里倒还算乖巧,可一旦惹得她不高兴了,准能凶神恶煞起来。
“不要,我在此吃得好、睡的香,过得比神仙还快活,为何要回去?”安岚道。
安桐想起安岚那爱抢被子的习惯,只觉得身子又冷了些。她抱着胳膊道:“你把我都挤下床了却浑然不知,可见睡得确实是香!”
安岚想起自己在睡梦中似乎隐约用背把什么重物给拱了下去,她心一虚,决定装傻:“我好像听见阿弟唤我的声音,我去瞧瞧!”说着便要跑,安桐不给她溜走的机会,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牢牢地捏在掌心中。
安岚吃痛,白嫩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阿姊你做什么?”
安桐感受着安岚掌心传来的温热,在心底一遍遍地确认安岚是真实的人,并非是虚假的。良久她松开了手,道:“没事。”
安岚忽然想起今晨被安桐拍打臀部的那一巴掌,觉得安桐似乎有些古怪。她道:“阿姊,你是不是中邪了?”
安桐瞥了她一眼:“你才中邪,我这是爱护你呢!”
“你今晨打我那么痛,方才又那么使劲地捏我,你哪里是爱护我了?”
安桐理直气壮:“谁说我不是爱护你了,不过是爱得用力了点!”
安岚一溜烟地跑了。这么用力的爱护,她当真是消受不起!
安桐再度走出房间时,安岚已经被其弟安有徐给哄回去了。安桐的娘亲李锦绣依旧还未归家,据安岚提醒,李锦绣前两日便携同江晟安的娘亲江高氏一同到福恩寺礼佛了。
虽然安里正不大想让安桐的婚约继续下去,可并不妨碍李锦绣跟江高氏继续友好地往来。
说起来,安桐也忘了为何会知道她爹不大想让婚约继续下去,她使劲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顿时有些懊恼自己忘性大。
安里正要督课赋税,又要处理村中一些鸡毛蒜皮的纷争,上午刚回安家便又出了门,也是至今未归。好在农闲时有眷长帮忙集合村中的丁户训练,否则他更加忙不过来。
安家偌大的宅院,便只有一个帮忙打理安家内务的内知、一个厨娘和几个仆役奴婢,说来一点也不像是坐拥二十余顷良田的大户人家。
不过安桐很喜欢家中的氛围,人少事也少,至少不会跟她那个三妻四妾、庶子庶女好几个的堂叔父的家中那般,吵吵嚷嚷、没有什么安生日子。
令她感到矛盾的也正是因为安家人少,她的身边也没有跟着的婢女,以至于她独自出门之际才给了那两个凶手可趁之机。正琢磨要不要雇佣两个婢女跟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仆役安心与人说话的声音。
安桐不过是恰巧走到前院,她也没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不过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然而不待她听清楚,安心便完全打开了侧门,她与侧门后出现的身影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安桐有一丝尴尬,她真没偷听来着,也没听到什么,可偏偏许相如揶揄的目光分明是质疑她偷听了。
“你怎么来了?”安桐避开许相如的视线。
安心道:“许家娘子是来寻阿郎的。”
“可爹并不在家。”安桐道。
许相如微微一笑:“我知道里正不在家,可小娘子在家也一样不是?”
安桐来了兴致:“哦?何事竟是我能代劳的?”
“无他,我听闻前几日有一支从西边的怀州来的驴队运着不少煤饼和木炭,里正因此添置了不少煤饼和木炭。小娘子也知道我等人家即便是排队也买不上煤和木炭的,故而厚着脸皮来此希望里正能卖我些许。”
安桐仔细想了想,她们安家每逢入秋便会准备取暖用的煤和木炭,而煤往往得从北方运送过来,到桃江县这么远的地方来,煤的价格不少,每秤十五斤,须得六十文钱。
县城里也有许多私营的铺子,可价格却更加昂贵。故而安家一般会亲自接洽运送煤炭的驴队,几乎能买下一大半来。像许相如这等寻常人家,即使有钱,也确实买不了多少。
若在以往许相如惹安桐生气之时,安桐不盼着许相如冷死就算好了,怎会把煤炭卖给她。可如今她仔细想来,自己当初的心思貌似还挺像恶毒女配的。
第5章 好凶
“你要多少?”
安桐最终还是没能按照以往的心思来行事,毕竟她前一刻还在想着如何让许相如过上好日子,以使其不能成为女主呢!
“如今天儿还不算冷,囤太多怕用不完就坏了,所以要三秤就好了。”许相如道。
一块煤饼火力比木炭猛,燃烧时长却比木炭还久,许家有许三在也只能温饱,煤和木炭能省着用便省着。
安桐让安心给她拿了三秤却不收她的钱,并且道:“不过是三秤,我家不缺这三秤的钱。”
许相如凝视着她好一阵子,将一百八十文钱一分不少地塞到她的手心中,道:“安小娘子不久前还提醒我将钱收好,免得让我爹拿去花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这钱搁哪儿都不安全,倒不如用了它,我爹总不能拿这些煤和木炭去花吧?”
安桐觉得有道理,便收下了这点钱,并让安心帮她把这三秤煤给搬回许家去。安心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家小娘子为何忽然对许相如这般好了?
许相如心里头也疑窦丛生,虽然安桐做的这些事很是稀松平常,可搁在别人家才叫稀松平常,出现在安桐的身上那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什么看,是不是要我加收炭税的那部分钱?”安桐被许相如的目光弄得面上发热,忍不住凶道。
许相如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一个正常的安桐。
许相如离开后没多久,安里正便回来了,安桐与他提了把煤炭卖给许家之事,他道:“这不是甚么大事,让财叔把账记好便是。”
安桐难得与之相处,便又趁机套取许多她觉得记忆已经模糊的事情。安里正见她兴趣正浓,便挑了与她有关的许多趣事说了。最后安桐旁敲侧击地提及与江晟安的婚事,安里正微微蹙眉。
“爹,怎么了?”安桐假装没发现她爹的神情。
安里正摇了摇头,笑道:“桐儿这是想嫁人了?”
安桐一阵无言,她不过是问一问此事,怎么在她爹看来就是想嫁了啊?为了避免她爹误以为她对江晟安情根深种,她赶紧澄清:“我才不想嫁呢,我若嫁过去了,爹跟娘怎么办?”
安里正这半生便只有李锦绣一个妻子,至于在外有没有外室……反正在安桐的记忆中,她爹的身边便没出现过别的女人。
他们夫妻俩只有安桐一个孩子,因李锦绣难产以至于很难再怀上孩子,偏巧安桐是个女儿,安里正也没有以此为借口纳妾,所以夫妻俩感情十分好。
安桐觉得自己一旦嫁出去了,她的爹娘便会感觉到孤独,这如何能让她不感到难过?再想到前世自己被杀,却要蒙上那样的污名,于他们而言,他们不仅仅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还得因她而被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