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在街巷上蒲博的人少了,连去找私窠子的人都少了些许。
此事对华典而言算是不小的打击,不过他的底牌自然不只是那些小赌坊,即便那些小赌坊被清理了,可他还有更大的赌坊。只有大赌坊还在,他便仍旧能屹立不倒。只是以美□□惑狎客参赌一事却是暂时做不得了,等风声过去了,再徐徐图之。
许三近来呆在家中的时间也多了,而且看起来情绪不怎么高涨,甚至经常躲在家中不肯出门。旁人都疑惑他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只有许相如知道,许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姘头李娇娇被官府抓了。
许三担心李娇娇的事情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才躲在家里不出门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受到蒙蔽去蒲博,庆幸之余又有些情绪低落,李娇娇没有骗他去蒲博,是不是因为李娇娇对他是真心的呢?如今李娇娇被抓了,他也确实有些难过。
许相如终于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她这阵子四处走访,又利用县丞对江道芳的不满,而设局让县丞知道赌坊一事。县丞早便觉得江家的日子似乎过得太富庶了,他那点俸禄怎么可能满足江家,所以江家必然是跟赌坊有勾结的。
为了击垮江道芳,县丞便收买了一个狎客,让他将赌坊告到衙门,县丞再趁机向县令进言。即使没法一下子将江道芳拉扯下来,可断了他的财路,他也嚣张不了多久。
许相如没在县丞面前露过脸,县丞自然也不会知道这看似巧合的一切都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下等户费尽心思安排巧妙的。
不过,许相如不认为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是至少江晟安能利用的许三身上的漏洞少了许多。
清风徐徐,木架上的单衣便随风飘荡了起来。眼下已经入了四月,浮丘山上都隐约能听见蝉鸣声了,日光也很是猛烈,许相如的额头、脖颈处冒出了些汗,将随风飘起的细碎发丝贴在了肌肤上。
安桐伸手帮她将发丝拨了回去,一阵淡淡的清香从她的身上钻入许相如的鼻中,后者问道:“安小娘子想让我看的,莫非是你今日的妆容?”
安桐的脸又稍微昂了起来:“你觉得今日的我有何不同?”
许相如略加思索:“白了,比我白。”
若许相如只是说她白了,她必然不会满意,不过许相如补了一句“比我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了,这便是她买胭脂水粉的本意!
许相如看着安桐的模样,心想若安桐有条小尾巴,它怕是要翘了起来。
“许相如,我发现你今日也有些不同!”安桐又道。
“我如今用米浆洗脸都成了奢望,能有何不同呢?”许相如道。
“与容貌无关,而是你不觉得你如今看起来似乎容易亲近了许多吗?”安桐道。
从前的许相如看起来沉稳内敛、淡泊又有傲气,可今日的她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轻松、自信,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许相如微微诧异,她没发觉自己身上起了何种变化,若真要说有,那便是她成功让许三受到教训后,对身边的隐患少一分负担的解脱吧!
或许还有……在和安桐相处时,那渐渐将她包裹的丝丝情意。
第43章 买卖
再次来到采薇居时, 安桐已经无需做任何伪装,而且李锦绣为了防止她又跑去金兰馆,特别叮嘱安心看着她。
因安桐已经提前几日递上了拜帖, 故而沙芊芊在今日特意推了所有的邀约。安桐得知后, 受宠若惊:“本想着沙娘子不会再愿意看见我,会推掉我的拜帖, 却不曾想我还能有见到沙娘子的时候。”
沙芊芊发现安桐对她的称呼变了,毕竟世人普遍称呼她们这些娼妓为“小姐”的, 就连安桐与她初次见面,也是这般称呼的。
称呼的突然改变代表着安桐的态度变化,沙芊芊心中有了底。
“妾料想小娘子还会再来, 故而一直都在等候着。”沙芊芊道。
安桐化作一声叹息:“只可惜我非男儿身, 怕是要辜负沙娘子的这番心意了。”
沙芊芊愕然, 片刻后抿唇轻笑了起来, 她以衣袖遮面, 抬起的手中翘起了兰花指, 动作自然而不做作。
“安小娘子,真真是有趣,说的话儿也十分有趣。”沙芊芊笑道,她自然是知道安桐是故意曲解她的那一番话的,不过难得有人如此逗她, 她便真实地笑上一回。
“那我再与你说些更有趣的事情?”安桐又道, 不过神情却有些严肃了。
她将安心、邵茹和任翠柔等人打发到外头去, 全部人都一起撤了下去, 邵茹等人心里倒不会有别的想法。
而安桐要和沙芊芊商谈之事,除了她的爹娘,她并不准备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她所信赖的人,若是稍不谨慎透露了出去,江家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沙芊芊敛容,也让旁人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二人。
炎炎夏日,清风微拂,白色的纱帐轻轻摆荡。
安桐端起茶盏,指腹在茶盏的边沿摩挲了片刻,她打好腹稿,便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是与你谈一笔买卖的。”
“什么买卖?”
“你助我退婚,我助你脱离贱籍。”
沙芊芊一怔,眼神颇为复杂,旋即她道:“妾如今虽为贱籍,可日子过得很是快活,妾为何要帮安小娘子?”
“你十五岁成名,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五年来你凭借着自身的才情和容貌博得不少青睐。采薇居曾经门庭若市,虽然如今也差不多,可比起头两年,终究是差了些什么不是?听闻你上回偶感风寒,却无人来拜访,可见郎心本薄幸。待你年华渐老,还会有人来吗?”
安桐说的是大多数娼妓所要面临的现状,不管曾经多么风光,可时光消逝,这些人都会渐渐离去,届时门庭冷落,自己终究还是会孑然一身。
曾经有一位名妓便是到了二十四岁,便因容貌不复当年,而隐退。她已经双十了,又还有几年的风光呢?
像沙芊芊这等声名远播的官妓,为她们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故而她们并不需要担心钱财之事,唯一不能由她们所掌控的是自己的自由之身。即便可以向官府提出脱离娼妓名籍,可允不允都只在知府的一念之间。
若安家能助她脱离贱籍,她所拥有的都还在,也多了许多自由。至于自由之后要付出何等的代价,那便要看她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了。
“请容妾深思熟虑后再行答复。”
安桐的好话已经说了,剩下的自然是该留给沙芊芊去思考,当然按照她爹娘的话这叫“先礼后兵”,若沙芊芊不答应,也莫要怪安家出手了。
安桐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不让自己往深处想,因为她发现若她爹娘真的要威逼沙芊芊,她兴许不会阻挠。
她不禁想,自己这般自私的心思,也算是恶毒了吧?莫非她真的要坐实自己的恶毒罪名么?
在安桐打算离去的时候,沙芊芊道:“安小娘子先别急着走,妾还有话想与你说。”
“哦?莫非是想好了?”
沙芊芊摇头,给自己添了一茶盏的茶水,方道:“近来官府整治了不少私设的蒲博摊子,也抓了不少私窠子,安小娘子可知此事?”
安桐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想:“莫非是爹娘安排的?”
沙芊芊看她的反应便知道与她无关,只道:“妾还以为此事与安小娘子有关。毕竟那日你们打听了华员外与赌坊的事情后,便出了事,所以妾还以为……”
安桐连忙摆手:“你若是不提,我当真不知道此事。”
“如此便好,本想妾想提醒小娘子,那华典不是个好惹的,不过既然与小娘子无关,那这话妾便收回去吧!”
安桐当然知道华典不好惹,此番官府整治赌坊,虽然关了不少小赌坊,可他身后还有江晟安和徐上瀛,哪有那么容易垮了。
安桐稍微去打听一下,便得到了不少消息,再稍加整理,将事情的原委慢慢地还原了出来:
却道是赌坊联合私窠子诱骗狎客去蒲博的做法终于是藏不住了,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各种谣言。本就被骗,而还不了钱的狎客们听闻这些流言,便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骗了,以此为由拒不还钱。
赌坊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这个狎客被打得半死不说,家中值钱的器物都被搜刮一空,他那年迈的老娘也受惊而昏迷不醒。种种打击之下,他也顾不得会得罪华典,将他告上了公堂。
曾经也发生过不少类似之事,只是有传闻称华典的背后是官府,去告官无异于自寻死路,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敢去报官。即便报了官,官府审理后,华典也依旧会下黑手,使得那报官的人的日子更加艰难。
这个狎客敢将华典告了,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而恰好县令需要政绩,不可能任由华典将蒲博之风继续吹下去,所以华典此番栽了个大跟头。
有些耐人寻味的是在此事之后,有人看见那狎客根本就不像是被打得半死的模样,反而还神采奕奕地出入烟花柳巷。
即便他整日在华典的眼皮子底下转悠,华典却无半点反应,这实在是不符合华典的脾性。所以有人便猜测,那狎客是受了人指使的,有人庇佑,他自不怕被华典报复。而华典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凡事都得隐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