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里正无奈地对安桐道:“这也是近来才发现的事情了,应该说有些年头了。”
“那为何……”
李锦绣道:“我们知道后也假装不知,一来是没拿到什么证据不能跟江家撕破脸,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江家。”
“安家与江家,竟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安桐愕然,又有些惋惜,毕竟十几年前,两家还算是友好往来的世交。
安里正道:“再好的关系也抵不住利益的诱惑。江家已经渐渐没落,但是平日又有不少花销,而安家能给的好处十分多,可他们又不能明着要,干脆利用职务之便,赚取二次租佃的租税。”
李锦绣接话:“安家在桃江县光是良田便占了全部良田的近一成,更别说还有一些山林、下等田。如此多田地,租佃出去后,要打理也难,便容易被他们钻了漏子。”
“那江家从中获利多少?”
“他们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所以一年也就大概三千贯钱吧。”
安桐倒抽了一口冷气,安家一年的租税也不过六千贯钱,整个安氏一族也就四万贯左右。江家这做还算是“不明显”,那“明显”的话,岂非要更过分?
“不仅仅是安家,还有别的人家也有此等情况,不过是大家都不想惹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家如此下去,只有更多的佃户生活得水深火热,近些年风调雨顺倒也罢了,若是有天灾人祸,佃户变成灾民。江家可以从中摘出去,承受灾民的怒火的却是这些把地租佃出去的大户人家。
安里正的叔公那一脉那儿便发生的佃户闹事之事,让安里正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后,对自家的田地也做出了调整。
即使江家知道了,也不能与安里正当面对峙,反正他们认为只要安桐和江晟安的婚约尚且存在,江家将来得到的好处也不会少的。
“那爹和阿娘想试探江家什么?”安桐问。
安里正和李锦绣对视一眼,道:“安家与江家是世交,但是安家与安家才是一家人。与江家可以相交,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心会变,江家的人也会变。为了安家,我们不得不有些抉择。朋友的信任与家族的利益之间,我们也只能选择家族。”
若仔细说来,安里正这么做有不信任朋友的嫌疑,若是旁人知晓此事,也会说他不仗义。可他不是迂腐之人,不会为了所谓的“仗义”而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人受欺压。
他容忍江家行事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仁义了,可偏偏江道芳并无江老的手腕,却越来越贪婪。
知道这些真相的安桐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里正和李锦绣看见她这模样便有些后悔跟她说太多了,怕她暂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冲击。
不过他们显然多虑了。
如今的安桐已经非前世的安桐,她比起前世想过无忧的日子,经历了被杀,和让爹娘承受她死去和种种污蔑的名声所带来的痛苦后,她更在意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和安家。
她也可以很自私。
为了这些目的,她可以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所以安里正和李锦绣与她说江家之事时,她也并没有受到多少冲击。
她扬起了一个笑容,道:“爹、阿娘,此事出了这个门后我就会忘记,不会泄露出半句的。至于和江家日后该如何相处,只要两家还未撕破脸,又或者我们还没有把握能置身事外,那就还和从前一样吧!”
安里正有些错愕:这还是他那个天真无忧,被许相如欺负得哭鼻子跑回家的女儿吗?
李锦绣则道:“嗯,理应如此。桐儿,爹娘本也不想让你这么小便承受这么多,只是你若还是跟从前一样,将来怕是要吃大亏,为此爹娘不能不狠心告诉你这些事情,让你日后做好心理准备。”
“若爹娘不告诉我,我才苦恼呢!”
“你苦恼什么?”安里正问。
“苦恼该如何跟爹娘说,我不想嫁到江家的事情呀!”
“……”
第22章 灯笼
尽管安桐不想嫁给江晟安的心情很迫切,不过她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很好的机会。毕竟安家刚整顿了租佃之事,江家能从安家得到的好处不多了,再提退婚,江家必然会狗急跳墙。
反正今年之内她都不大可能嫁给江晟安,便无需着急。因今年是她爹安里正的本命年,前世安家便是以此为由,将婚事推到了成康五年。
而安桐也盘算着,她也差不多该告诉许相如自己会和江晟安退婚的决定了。如此一来,许相如便知道她对江晟安无意,安家也不会成为阻碍他们在一起的障碍。
安桐准备寻个好日子说,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想好好地过一个元宵。
她领着任翠柔到竹林里砍了两根竹子,并让人帮忙劈成篾片,旋即便在家中扎起了灯笼来。
灯笼若想扎得好,还是得心灵手巧之人。
安桐光是摆弄篾片便被细刺扎了好几次,最后在手指多处被割伤、扎伤的情况下,扎出了个勉强能看的灯笼架子。
再用纸糊上后,她满意地拎着灯笼去找许相如炫耀。
“这灯笼如何?”
许相如瞥了一眼:“挺别致的,烧给祖先的吗?可还未到中元节。”
安桐恼怒:“你什么眼神,这是烧给——送给你的!”
许相如讶然:“送白灯笼?”
“……还未染色。”
许相如若有所思:“也是心意?”
安桐默默地收回了灯笼:“等我染好了色再赠你。”
许相如伸手拿过灯笼,问道:“还有竹篾吗?”
“做甚?”
“教你扎灯笼。”许相如认真道。
“嫌我扎的不好看?”
许相如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安桐咬牙:“算你狠!”
即便安桐和许相如实际上已经冰释前嫌了,可俩人都从未明着握手言和,安桐更是按捺不住那颗找茬的心,看见许相如扎灯笼的手法如此熟练巧妙,便道:“你不怕被扎,是因为皮糙肉厚吗?”
许相如的动作一顿,安桐的话勾起了她们针锋相对的过往。难怪她觉得近来有些不舒坦,原来是因为安桐不找她的麻烦了!
没人跟她斗,她虽然乐得清静了,可却少了一些乐趣不是?
“安小娘子怕被扎,不见得是因为细皮嫩肉。”
安桐真想让许相如见识一下自己曼妙的身材,再让她好好摸一摸、感受一下自己肌肤的嫩滑!
她承认她是比闭门不出的大家闺秀黑了一点,可自入冬以来,她可是又白了回来的!
“我怎么就不是因为细皮嫩肉了,你瞧我扎那个灯笼,手指头都是刺。”安桐伸出手放到许相如面前,险些便呼到了她的脸上。
许相如一把抓住她的手避免了自己白白挨一次打。她眯了眯眼,发现安桐的手指头确实是红的,其中一根指头还有一根肉眼可见的刺在其中,她伸手就去拔。
安桐的指头被她捏在手中,那根刺惹得她的指头又疼又痒:“哎,痛……哈哈,好痒……哎哟,你小点劲,你弄疼我了!”
从外头回来听说安桐在扎灯笼,便打算去瞧瞧她折腾出什么来了的安里正听见安桐发出了这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安里正不知想到了什么,脑子一空,登时便冲了过去,大吼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停——”
折腾了好一会儿,许相如才把刺拔了出来。安桐收回手摩挲了一下,发现指头并无异样的感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她爹怒气冲冲地出现。
安里正发现待在这园子里的是安桐和许相如,再看她们四周的竹篾和灯笼架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脸一红,迎上安桐和许相如疑惑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原来是桐儿跟许家的小娘子啊!”
“不然呢?爹,我方才听见你大吼大叫,是什么事吗?”安桐问。
安桐这么一提,安里正更加没脸皮了,他佯装镇静:“无事,爹听见你喊痛,以为你受伤了。”
“只是被竹篾的细刺扎到了,虽然不算什么伤,可也挺疼的。”
安里正仿佛找到了话,又板正了神情:“灯笼让人去置办便好,要什么形状的没有?何必你自己扎!”
“爹你想一想,届时家里上下都是我亲手扎的灯笼,岂不美哉?”
安里正看见那唯一被纸糊了起来的白灯笼,嘴角抽了抽,他真不好打击安桐:届时若家中真的挂满了这样的灯笼,旁人怕是以为安家在办什么丧事。
李锦绣正在附近转悠,听见安里正的声音便也匆匆赶来。
她从安桐那儿听说了安里正大吼的原因,转过头便看见安里正那尴尬的笑容,她也明了了,登时没好气地拽着他离去:“你个臭不要脸的,自己没脸没皮,怎好在孩子面前想这些事情?”
安桐看着他们,满脑子疑惑:“我爹想了些什么?”
许相如收回看着安里正他们离去的目光,听见安桐好奇的这么一问,便道:“那是令尊,安小娘子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一个外人又如何得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