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如见她面色凝重,便也正襟危坐:“安小娘子请说。”
安桐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听我爹说过,这些私窠子中存在着不少肮脏的勾当,并不是指……那些方面,而是她们与赌坊的人互相勾结,不断在身体上引诱狎客,再使得狎客花费大量的钱财在她们身上。一旦他们身无分文了,便会被劝去蒱博,最终只能落入赌坊的圈套之中。”
许相如闻言,道:“安小娘子是在警示我,该防着我爹也着了道?”
安桐有些难启齿,毕竟这事关许家的内宅阴私,她当着许相如的面暗指许三跟那些私娼厮混,许相如怕会觉得脸面全无。
“我会的,谢谢。”许相如又道。
安桐松了一口气,虽说不确定许相如能否使许三避免重蹈覆辙,可她已经尽力了,若未来还是不能改变,那只能是许三自作孽了,怨不得别人。
第19章 把柄(评论一百加更)
出门前安桐没有在县城留宿的打算,所以没有备好衣裳,好在她与安岚的身形相近,便在沐浴后换上了安岚的衣裳。
而许相如身子高挑挺拔,倒是少有女子有她这等身高的,故而她只能穿自己的衣裳,反正在浮丘村时也没这么多讲究,她的身上也并不脏,所以不换衣裳也无所谓。
安桐夜里与安岚同床,她把安二叔给自己留的房让给了许相如,惹得安岚半夜还抓着她问许相如是否拿住了她什么把柄,所以她才如此屈服于许相如。
安桐无奈地将安岚拉回被窝,道:“你阿姊我是一个大好人,总不能让她睡柴房不是?”
“可,她可以跟你那两个婢女一样睡杂院呀!”
安桐怔了怔,她还真的忘了还有这一选择!果然自己将许相如摆在了重要的位置上后,自己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变得古怪了!
“别说她了,你给我说说那胡人歌妓。”
提到这些事,安岚睡意全无,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这回安桐可不仅仅是倾听了,避免跟前世一样她们姐妹俩渐行渐远,她也会掌握一些县城中为人乐道的事情,与安岚便有了共同的话题。
翌日,江晟安不知打哪儿得到了安桐来了安二叔家的消息,便在她们回浮丘村前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安桐对于他出现得如此巧合、频繁,心中存着一丝疑惑,不过扭头看见许相如,她便释疑了——想来一切都是执笔之人的安排!
江晟安想请她们去酒肆吃早食,不过安桐已经吃过了,他只能打消念头,并将安桐等送到城外。
出了这一插曲,安桐归家的心便没那么美妙了,尤其是江晟安向许相如搭话时,许相如明明有机会向他求助的,可她却无动于衷。她心想或许许相如是因为自己在,所以才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月,江晟安到浮丘村更加频繁了,以前一个月兴许也不会出现一次,每次都是有事情才会登门造访。如今一个月来四五次,频繁得让安里正和李锦绣有种他忽然变得很稀罕安桐的错觉。
安桐却知道他的目的不在自己,毕竟每次到了安家后,他总是待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在浮丘村晃悠了,她甚至亲眼看见江晟安与许相如站在河边说话。
江晟安到浮丘村的目的确实并不单一,他每回从安家离去后都会在浮丘村走上一圈,替其父了解浮丘村的民情,以及暗示邵茹,他在等她。
安桐不出家门时,邵茹也抽不开身,江晟安一个人在张婆婆家等得无聊了,便打算离去。经过许家时,忽然想起邵茹曾言安桐与许相如一向都不对付,可是近来安桐却处处受制、讨好许相如。
安桐的行为如此反常,除了她有把柄在许相如的手上这一解释外,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
他实在是不愿意娶安桐,可这是祖辈定下的婚约,而他爹又忌惮安家的势力,必然不会允许他退婚。若是他也拿住了安桐的把柄,和安家谈退婚之事时,岂非多了一分胜算?
他来到许家的门前,而屋内的许三眼神十分好,一眼便看出他来了,于是忙不迭地起身跑去,意外又谄媚地笑道:“这是江衙内!江衙内有事吗?快些请进。”
江晟安边受邀往屋内走,目光也随之四处扫视。他没有发现许相如,便道:“不知令嫒是否在家?”
许三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容更盛:“在,她在!她去田里的我娘子送水了,已经去了一段时间,很快便会回来。江衙内不妨稍候。”
话音刚落,许相如便回来了,她看见江晟安,怔了怔,旋即行礼:“江郎君。”
许三呵斥道:“如何称呼江衙内的呢?”
江晟安抬手阻挠了许三继续往下说,他笑道:“喊‘衙内’是抬举我了,还是许家娘子如此喊我较为熨贴。”
许三笑道:“怎么会是抬举了呢?不知江衙内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江晟安抬头看许相如:“我寻令嫒有事相问。”
许三自然听出了江晟安想和许相如单独相谈的意思,他犹豫道:“江衙内,这男未婚女未嫁,共处一室怕是不妥。”
“无妨,我们到外头说去。”
许三也知道江晟安与安家有婚约,他必然不会在浮丘村做出什么不妥的举止来,放宽心后也没问许相如是否愿意,便道:“既然如此,那相如你便陪江衙内走一趟吧!”
许相如见江晟安今日是盯上自己了,她即便不答应也不行,于是只能随他走了出去,走着走着便到了河边。
因天冷,本来聚集在河边玩双陆的二流子已经没了踪影,而孩童也不会被允许到河边来嬉闹,故而除了偶尔路过的村民和在河边的田地里干活的人外,此处算得上是一个谈话的绝佳地点。
俩人保持着半丈左右的距离,即使有人见了也不会往别处想。
在随江晟安出来之前,许相如便在心中揣摩江晟安找她的意图,她不认为江晟安是为了她而来,若说是为了邵茹,她那日虽然看见了他和邵茹的举止亲昵,可他却并未知道她看见了这一切。
那剩下的兴许只有安桐了。
果不其然,江晟安在一番虚与委蛇后,才慢慢地把话题扯到安桐的身上去:“小桐近来似乎变了许多。”
若让许相如来评价江晟安,她其实是看不上江晟安这人的,他虽然无论在外在还是气质上都能给人极好的感官印象。只是他再谦和有礼,那都改变不了他出身官宦之家,天生带着高人一等的想法。
他在浮丘村中以助其父了解浮丘村的民情为由走上一遭,浮丘村的村民便对其生出好感来,可实际上他做的也仅仅如此而已。
该百姓交的杂税还是得交,该下等户、孤寡、未成丁户和女户得的好处,那也是朝廷的政令,县衙不过是遵照政令施政罢了。
更别提她发现江晟安已经和安桐有了婚约后,居然还当着安桐的面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私德有亏之人,她向来没好感。
“哦?安小娘子如何变了?”许相如反问。
安桐变了,她自然是能感觉得出来。不过仔细想来,她也说不出安桐哪里变了,她们依旧不对付,安桐依旧该凶的时候凶、该耍性子的时候耍性子……
若说她觉得真正变了的人兴许是她自己,她居然觉得安桐不讨人厌了!
江晟安笑吟吟地看着许相如:“你会不知道她变了么?毕竟得到她性情改变后的好处的,正是你不是吗?”
许相如思忖片刻,道:“如此说来,安小娘子确实变了,似乎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乐于助人了。”
江晟安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神却不那么善意了。他认为许相如在跟他装傻!
“她再怎么乐善好施、乐于助人,也不会对曾经与她有嫌隙的你好吧?我与她自幼相识,我深知她的为人——出身大户人家,自幼衣食无忧,却不学诗词歌赋、不读经义、不做女红、不爱文雅、陶冶情操的茶道、琴棋书画,独爱在田地里爬滚。”
许相如道:“这与她的品性有何关系呢?”
“这如何无关呢?正因如此,她毫无大家闺秀之风范、气韵,却偏偏肆意妄为。当初你护着自家的田地,你并无错,而她却将此过错归于你的身上,这便是她仗势欺人。随后的日子里,她不依不挠,与你事事刁难,扰得你不得安宁。”
江晟安语气平静、风轻云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只有他和许相如知道,他的内心早已对安桐有诸多的不满。
而在许相如看来,江晟安此言无疑是将他清高和卑劣的那一面展露无遗。他是君子,却也有小人的行径,只是他并不会认为自己的行径是小人,他只会为自己的行径找诸多理由。
许相如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没有为安桐辩解或是赞同他的观念,而是一直在思索江晟安找她说这番话的目的。
显而易见,他想用直斥安桐的不是来博得她的认同,再以她和安桐的恩怨来勾起她对安桐的不满。
可如此一来,他能有什么好处?
她相信,江晟安也是一个自私的人,若无好处,他是不会与人说实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