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稚把头发用头绳扎了起来,只留下了靠近后脖子的一缕,然后又把毛巾披在了脖子上。她把染发膏拧开,用盒子里自带的塑料片轻轻的刮了一点,慢慢的,抹在了那缕头发上。
因为怕沾到皮肤上,她手上的活做的异常细,光是抹完那一缕头发就费了老劲了,手酸的快断掉。
乔稚耐心的在心里默默记着时,半个小时时间一到,她用脸盆接了水,拧着身子,仔细的,一点一点的洗干净了头发。
死不死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忘了。
乔稚按捺住活蹦乱跳的心脏,兴奋的回到屋里摸出了镜子,然后借着手电筒不甚明亮的光,看到了一抹暗蓝。
这一抹暗蓝拯救了十三岁的乔稚。
虽然这次没有死成,但乔稚心底已经把自己划分到“死过一次的人”那一栏里了。她想的也很简单,武侠小说里写“置之死地而后生”,乔稚决定,要自己给自己找一条生路出来。
因为害怕被家里人发现染了头发,乔稚早上起来便换了个发型,从以前的独马尾变成了半马尾,留了一半头发下来散披着,刚刚好遮住了那一抹暗蓝。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不一样了。
吃过早饭,舅舅和舅妈都去厂里上班了,郭青山也被顺便带走了,说是去卫生所复查。外婆也去城隍庙那边摆摊卖鞋垫去了,家里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乔稚一个人,对此,她自然乐得轻松自在。
乔稚慢悠悠的洗完了碗,回房间挑了一件白底碎花的连衣裙换上,又把头发全部拆散,梳顺了,满屋转了一圈。尤嫌不够,又大着胆子跑到了楼道上,背靠着阳台,身子往后弯,用手拨弄自己的头发,从下到上,一抹暗蓝倏然落下。
乔稚很警觉,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时立马直起身子转过了脸。
这一转,才发现是个小女孩在盯着她瞧。
“哈喽!”
乔稚心情很好的学着老师课上教的语调念了句洋文,笑的一脸灿烂甚至还朝那小女孩挥了挥手。
小女孩看着跟郭青山差不多大年纪,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土气的长衣长裤,衣服和裤子上都打着补丁,脚上还蹬着一双沾满黄泥的黑布鞋,标标准准一副“乡下人”形象。
可是这小女孩长得可真好看啊!
小小的鹅蛋脸,皮肤白嫩的像奶豆腐似的,两道远山眉俊秀舒扬,下嵌着一双水盈盈的黑葡萄,澄亮的像是沾了星光,熠熠生辉。
小巧鼻头搭配着殷红小口,鸦羽似的睫毛一扑闪,乔稚差点没忍住就上手掐人脸蛋了。
“你——”乔稚走到人跟前,愣是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没什么跟小孩儿打交道的经验。
倒是人小姑娘先开了口,指着她头发道:“姐姐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你的头发,是蓝色的。”
“好看么?”
“好看。”
乔稚笑了,朝她眨眨眼,轻声道:“要保密哦!”
小女孩点点头,也朝她眨了眨眼。
乔稚被她看的心都酥了,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软乎乎的脸蛋,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乖巧的任她揉捏着,声音软糯:“庄秋水,我叫庄秋水。”
乔稚便又笑了,拉长了尾音道:“噢,原来是秋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噢,原来是心机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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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白露,宜饮酒,忌不开心。周末愉快。
第五章
庄秋水是连夜被姑姑接进城的。
她阿娘死了,村长好心替她处理了阿娘的后事,然后又按照她阿娘临死前塞给他的纸条上的地址,亲自赶车往城里跑了一趟。
这一趟虽然没找着庄秋水他爹,但却把庄秋水的亲姑姑给找了回来。
庄秋水跪在家里破破烂烂的灵堂前给阿娘守着孝,一直守到第二日下午,从未见过的“城里姑姑”来了。
她在村长的大声叫唤中跌跌撞撞的起身迎出去,打老远就看见了一片红,临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条红白格的布裙子。
姑姑穿着那鲜艳艳的红裙子,蓬松鬈发梳的齐整整的,耳朵后面还别了块闪着光的蝴蝶发卡,脚上蹬着一双丁字皮鞋,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带起了一阵甜腻的香。
看着倒不像是来奔丧的,像是来迎亲的。
可不就是来迎亲的么?
村长站在她家的黄泥地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完了一袋子旱烟,这才愁苦不迭的对着那城里来的漂亮女人开了口:“这娘俩过的着实不容易!你看看这走形倒了一半的黄泥巴房子,这都是家里没个男人在啊!”
村长还欲再说,女人手一抬打断他道:“村长,我都明白的。”
于是村长酝酿了满腹的说辞都只得偃旗息鼓了。
不过他想着,这女人既然肯跟着他来,那就说明她对秋水这孩子还有点心,总不至于真就看着她这么自生自灭下去。
果然,女人一转身弯下腰问她道:“你跟我走么?”
村长站在后面使劲朝她打着眼色,生怕她脑子一抽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惹恼了女人,白白断送了前程。
秋水自然看到了。
村长临行前就跟她说过,假如这次他真能带回来人,让她记得一定要使劲装可怜,虽然本来她就很可怜。
村长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对她说,千万别赌气去声讨那些有的没的,划不着。
然而村长不知道的是,她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别说是装可怜,就是让她下跪磕头都行。
只要能离开这里。
庄秋水两只手紧张不安的死命揪着衣角,望着女人的一双清亮黑瞳霎时就滚出了两行热泪,嘴一瘪,哀哀的唤了声:“姑姑——”
女人大概也是没想到她会哭,连忙蹲下身从小黑包里掏了张白净手帕出来给她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在她背上轻拍,哄道:“好了好了,秋水不要哭了,姑姑来接你了,不怕不怕啊!”
手帕沾着泪水擦掉了庄秋水脸上大半脏污,如同染了泥的莲花被清水冲拭终于露出了真貌,女人持帕的手堪堪停在她脸侧,小小的惊讶了一声,嘀咕道:“这小丫头模样长得可真俊!这双眼睛生的跟你爹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说完越看越喜欢,最后甚至忍着庄秋水那一身肮脏虚揽着抱了抱她。
村长显然也被她的“超水平发挥”给震惊到了,望着眼前倾斜歪倒的泥土房,和堂屋正中间那一处孤零落魄的灵堂,心下一时感慨不已。
当天下午,女人便出钱拜托村里人帮忙把庄秋水的阿娘草草下葬了,然后一刻不带耽搁的带着庄秋水赶回了城里。
庄秋水的姑姑名叫庄慈,秋水的爹庄耀是她的小弟,中间还隔着个二妹妹庄柔。
庄家祖上也算是书香世家,不过到庄家爷爷那一辈就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没落了,到底也还是要比寻常人家日子好过些,平常办事的门道也要多一些。
庄耀是在早年间“下乡”的时候碰上了庄秋水她娘,这事要从头捋顺了说,不过是众多“痴男怨女”中的一例,再寻常不过了。
“怨女”伶仃半生,如今已随风而逝;而那“负心汉”却仍旧流连在花丛之中,秋水到姑姑家已有半月,却始终还不曾见过父亲一面。
又几日,姑姑却不知从哪儿把父亲逮了回来。
正是晌午饭间,庄秋水尚且捧着碗塞了一嘴的饭还没反应过来,庄耀便已从自家姐姐手里挣脱出来,大剌剌坐上了饭桌,自己给自己舀了碗饭,不声不响的埋头吃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嚼都没嚼,差点没哽死。一时间却有些愣了,不知道该不该喊一声“父亲”。
庄慈兜头拍了庄耀一下,喝道:“你个讨债鬼!你女儿就坐在你旁边你都不抱抱她,看她一眼!可怜她从小在那乡下吃了那么多苦,却全是你这讨债鬼害得!”
庄耀听了这话,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搁下碗,作势就要来抱她。
秋水蓦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庄耀回头朝姐姐一耸肩,讥嘲似的歪扯了扯嘴角,道:“看见没?人根本不让我抱。”
庄慈一见他这副无赖模样就来气,没好气的在他背上狠拍了一掌,道:“她从小没见过你,自然害怕。我早就托人去给你传话说闺女回来了,大半个月了你也不见人影,今天要不是我亲自去拎你回来,你怕是还不想回来,你——”
“行行行!能不能先让我吃完这碗饭再批评我?”庄耀皱着眉朝她翻了个白眼,庄慈气的说不出话,索性眼不见为净进厨房去了。
庄秋水坐在父亲旁侧,坐姿规矩乖巧。她细细的打量着身边的男人,此时要是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便会心惊的发现,那可真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睛!
那双眼投出的目光极为冷静平和,就像一把锋利的外科手术刀,于无形之中将眼前人一寸寸剥开了,露出腌臜不堪的内里,供她逡巡探究。
就这么看了有一会儿,她像是终于得出了什么结论,从容的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吃起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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