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长家”已经被明里暗里斥责过很多次,习惯地站在耻辱台上。他们是要她挥戈返日啊,别人做不到不管,她做不到就是她的错。
楼客现在却被洗去了愤懑,只心平气和地道歉,认真反省错误,一次一次说:“对不起。”
她背着的黑色影子们一次一次戳在她脊梁骨上,尖锐道:“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
……
商止新跟着她出来,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步履平静,忽然心里有些软了。
可并未走几步,竟见一个小孩从拐角而来,指着他大刺刺叫:“楼客!”
楼客转头看清人:“小溪?”
小孩扑过来挥着拳头,气得咬牙切齿:“你还回来,你会来做什么!你还我哥哥!”
楼客一愣:“小溪,你听我说……”
“别叫我!”小孩眼泪珠子一滚,恶狠狠地看着她用哭腔喊:“你不是我小叔,你不配当楼爷爷的女儿!你不是我们楼家人……”
楼客无措地退了两步,但小孩却没来得及扑上来,一个女人着急地从后面跟上一把把他拽过去,惶恐地看着她:“将军……将军赎罪啊!小子说错话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着开始砰砰砰地磕头,看得楼客满心疲惫翻涌,竟然忽然轻轻说:“姨娘……您是怕得罪了我,下一次有祸事,我让您先去?”
那女人一下子僵住了,抬头露出一个很讨好和小心翼翼的笑,仍旧抹不掉的惊慌:“怎么可能……将军……千万不能和小孩子计较……!”
楼客收敛了苦笑,点头正色:“我仍有事。”
女人于是如蒙大赦地带着大声挣扎的孩子立刻走了。
这就是堂堂将军府……里面的人只有恨她的,和怕她的。
……
她偏头对商止新小声解释:“小赵姨娘以往和我关系最好……我及笄礼是她主持的。”不曾想如今温柔注视她的长辈,在命运下对她惊恐如此,真有些捉弄。
商止新盯着她的侧脸,迟疑地
点点头。
楼客也向前走,起初镇静,但未走几
步,忽然向左倚靠住了栏杆,抓住胸前的衣服弯腰干呕起来。
她表情很痛苦,却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忽然反复,还是将军府。
然后筋疲力尽之时苦笑着哼哼:“结果还是难受啊……”
她的将军府,于她再无亲情,再无羁绊。
……
商止新蹲在她身前,旁观了整个时光,没有插。然后伸,淡淡地说:“走,我带你去看湖。”
楼客倒在她怀里去。
————
无人打理的湖心亭已经有灰尘了,楼客坐在央垂钓,至今仍未有鱼上钩。
商止新百无聊赖支着脑袋:“楼姐姐,我知道了,你不是带我来吃鱼的,你是来带我看将军府里的人的。”
楼客点头:“算是吧。这地方自己一个人来难受。”
商止新眯眼睛:“不是吧……我看你是带我来看你多可怜呢……”
楼客垂钓的鱼竿一动。
她扭头,眼睛清澈见底:“那您觉得我可怜吗?”
风声呜咽之后,两个人长久沉默地对视,楼客的眼角仍旧有些难受时候的潮红,发丝稍稍凌乱。
于是商止新先移开目光,哑声说:“怪可怜的。”
楼客于是长叹着低吟:“太好了。”
……
商止新忽然闷笑,拿走了她的鱼竿随扔进水里,捧着她的脸吻下去:
“愿者上钩。”
第232章 侍假成真14
楼客无论怎么不好, 有一点很实在:商止新要她怎样,她就怎样。她像只听话的狼狗, 叫她咬人可以,咬自己也行。至于商止新要求她重新和自己在一起, 那完全是她求之不得的。
但问题在于, 她一直爱着商止新, 商止新却对她有疙瘩。
要是搁在失忆前,小暴君压根没想过记恨她, 更不存在原谅,也就是所谓的逝者如斯、往事烟云。至于报复, 那纯粹出于高高在上的戏弄。
可她失忆了,恰好在将怒不怒、想要相信楼客又憎恨她欺骗的挣扎时期, 情是有的,只是心里有气,没法接受她。
所以她对楼客道:“我打算(因为我们的情)原谅你”。
楼客也了解她,直截了当表示“(以你的脾气)你也做不到啊”。
然后商止新才说:“所以你要配合我,拿出能打动我的东西来”。
楼客向来什么命令都认真执行。
那么她便需要思考,情人请求原谅,什么最能打动人?大概是……悔过,和报应。
两样楼客都有, 只要以一种最震撼的姿态展现出来, 那就完美——所以她毫不避讳自己的弱态,为的只是向商止新示好,告诉她她知道错了……和她已经受到报应了。
其实还挺成功。归功于失忆前的商止新, 她现在的处境真谁见了都得说一声惨那是真惨,只要拿出来一摆,便分外打动人。
就像她那天在湖心问:“那你觉得我可怜吗?”
商止新退步地那叫一个服气:“怪可怜。”
照这个势头下去,她们要期许的反而是商止新不要太快恢复记忆。恢复记忆事小,若在她重新接纳楼客之前恢复了性格,这段感情神仙也救不了。
商止新能感受到自己回忆起细枝末节时相对的,自己越加铁石心肠,于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揪楼客问:“能不能下一记猛药?最近对你完全不心疼啊。”
楼客又好气又好笑:“这也能怪我?”
商止新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楼客声音便低下去:“……怪臣怪臣。”
皇帝暴虐,日常胡闹不管事,最近还沉迷美色,于内政事积滞。将军倒是认真负责守边不要命的……怎奈现在正充当“美色”一职和皇帝一齐出于挂状态,结果于外战争势窘。
不过要说她们不重视国事倒也没有。磬炑关加急信件在外时她们还是拿的。将军亲自收信……就是接过的时候散发绸衣,面若桃花,然后又匆匆向寝宫回。
……像是干什么被打断的样子呢。
这就有点要亡国的感觉啊喂。
……
楼客回殿,伸挑开了前襟剥下外衬散落在台阶之前,一边走一边轻轻卡掉了软鞋留在原地,露出一双莹莹玉足,扣在地面上,脚步轻缓如自愿步入牢笼的漂亮精灵。
她敞开的衣衫要掉不掉地搭在身上,遮掩着露出锁骨窝,以下胸骨,起伏的胸口,然后是小腹和圆润的肚脐。
她自己却好似不知道魅意似的,气息沉稳收敛,纤长的指扣在旁边的案几之上“咔嚓”一声,放下了什么,同时偏头,重新含住榻前等待的情人的嘴唇。
商止新吻了一会,别开了头,才想起从纵情享乐之抽出一丝清醒:“什么东西?”
楼客声音仍暧昧的哑着,缓而且倦:“关外加急的信,叛军有情况。”
商止新松散的表情露出一点奇异来,拥着她道:“楼爱卿……楼将军,不急么?”
楼客很诚实:“急不来。何况就算兵临城下而破也需要五时辰。”
商止新哑然失笑:“楼姐姐的意思,大敌当前,你还是能匀点时间给我陪完了这一场的欢愉,再上战场?”
楼客看上去再谦和不过,其实相当阴损且刻薄,用最恭敬低调的声音说最张狂欠揍的话,算盘一划拉,道:“真要划分时辰,也是您四,他们一。”
商止新说:“轻敌傲战,你会输到哭的。”
楼客并不反驳:“臣愿意牡丹花下死。”
她以前满嘴大义国家,少有这么不讲理。所以这个回答让商止新相当满足,抚上她的眼睛接着作乱。
不过情人榻上再起身,她到是一反常态地温柔,亲给她整理衣襟,盖上被子说:“楼姐姐,我要出都城一趟。这段时间,你乖乖听太医们的话,好歹养养身体,等我回来检查。”
楼客愣道:“你去做什么?亲征吗?”
商止新默认道:“放任他们也很烦吧?放心,孤有数,快则数月,慢则半年,一定回来。”
楼客恍惚间有些不愿意,斟酌着道:“国不可一日无……”
“就孤这个玩儿法,国已经很久没有过君了。”商止新似笑非笑地打断:“楼姐姐若是舍不得我呢,就直说,别寻些借口。”
楼客一怔,忽然笑起来,低头“嗯”了一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商止新说:“天后吧。”
楼客低头吻她的背:“姣姣儿,我等你啊。”
她倒是没说“我和你一起去”之类的话,知道商止新留她在都城是担心她的健康情况,便乖觉地受了——反正楼客自觉战场一事,她死了商止新都不会死。
商止新已展开了信纸,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少见地认真。
楼客很快睡着了,呼吸很沉,商止新把放在她的背上像摸猫儿似的轻轻抚。
————
前一晚的清晨,商止新去演武场的沙盘泡了一天,出门转身时,遇见楼客站在一旁,说:“国君威武。”
商止新束发之后,眼里只留一股杀伐果断,张扬的红披层叠委地,称得她唇红似血。
商止新见她便笑:“楼姐姐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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