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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爪子一定要在上面 (冰河入画)


  劳累是一码事, 重点还是商止新那一刺震碎了她掌的筋脉。
  ……
  一旦想到商止新这个名字, 楼客立马感受到一种无措的难耐,想接近不知何从下,想逃离又根本迈不动一步。这种情绪攥得她喘不过气来:“来人。”
  参军挑开了帘子, 习惯地看着主营的满地狼藉:“在。”
  “上壶酒来。”她低声道。
  “将军……”参军有些犹豫。
  “最近没有战争了,我们在休整。”楼客疲惫地仰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喝酒误事的,我才是最不希望打败仗的人……”所以给我一壶酒……否则脑子里那个人的影子就要入侵到抹不灭了。
  参军一呆,心想确实,身家性命都在上主里,她才是那个最不敢打败仗的人……若是身份互换,恐怕自己已经绝望到自裁。连他都觉得楼客已经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是这样,他才要提醒她:“末将明白……可将军,您今日需回宫面圣,着实不能多饮。”
  楼客一怔,放下抬起头。
  下一秒,把九转丹全吃了。
  ————
  晌午,蝉鸣刺耳,楼客褪了战甲,走进走进丞相府内阁,踏入殿之前,一名小厮捧着一件长衫献给她。
  她习惯地取下,抖了抖穿上,摘了象征将军标志的发冠,又用灰色的发带系上。青衫折扇,静静地走在仇家府。这是楼若素的旧装,被有心之人记下来复制在现在的她身上。
  她重新是丞相府杜姓的家臣了。可就算隐姓埋名当过一次,这一次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上一次她尚且可以怀着恨和优越感,跪某个人是为了最终把刀插进某个人喉咙里,心理上是把自己放在同等地位的。这一次却不行,真相已经被所有人知晓,她就是变成了仇人的奴隶,跪得明明白白,愧对宗族。
  当然,是商止新的意思,说让她接受历练,不如挂名在丞相府下——还未听过那个臣子挂名在另一个朝臣的。
  但楼客明白商止新的意思:虽然她不在乎,楼客却时时刻刻把这段时光铭记着。
  衣服和装束把她带回了时空的另一端,好似她仍旧负着血海深仇心思深沉,撩起珠帘,能看见一个女孩眼神雀跃。
  她单膝跪下行礼说:“属下参见丞相。”
  “将军不必拘礼。”丞相根本不愿意介入两人的争端,低声:“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上主让您见臣的面,只是想折辱你而已。”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她可不会真在乎楼客是不是真的照做。
  “属下知道。”楼客却淡淡道:“但既然属下归在了杜家一枝,对主家还是要有应当的尊重。”
  “见过了丞相,属下便告退入宫参见上主了。”她说完顿了顿,竟然真的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后退着离开了。
  ……
  丞相怔然,觉得本来熟悉的面前这个人有些让人不敢置信——楼客会这么卑下吗?自己杀她父亲,她摒弃一切都要报仇的心气呢?如今怎么会被磋磨到这种地步来?楼客……已经毁了?
  可他仔细看她失去生的眼眸,里面又分明仍旧关押着窜不出去的魂魄——以淡然的身体为牢笼和掩盖,禁锢着逃窜的悲凉。
  ……
  楼客努力忽视心里翻腾的难堪,让自己像一潭死水,却最终没能抵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眼前一阵发黑。在宫墙外依靠着栏杆想:楼客是楼家的罪人,竟然真的当上了杜姓的狗。
  不过……也罢,反正楼家在她里也快要毁完了,不差这点尊严。
  ————
  商止新不在殿,听说去练武场捡新到的兵器去了。楼客刚到门口,斜飞出来的一只标差点戳穿她的眼睛。
  然后是慌乱的告罪声,呼啦啦一群人逆流而去,一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看楼客。剩下她心里又是一沉:得,好时候,挑了商止新最不耐烦的时段到。
  但她时间不多,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进去便见到盘腿百无聊赖地拗刀玩,指头敲在刀身上,铁刃震响从间碎开。
  她听见有人来,未等楼客先服软认罪,立刻捏住刚断裂的刀片掷过来,尾音稍颤的语调跟上:“孤叫你们别烦孤,听不懂?”
  楼客赶紧偏头后仰躲开,哑声道:“上主!”
  商止新这才看清楚人。看清楚也没见她停下,虽然人是她叫回来的,但该发脾气还是要发脾气,于是立刻后跟点地向她过来,双成爪:“谁让你躲?”
  楼客苦不堪言,心说你要是往脚掷那我就哄你开心算了,你往太阳穴来?不躲才有鬼:“上主,臣有事禀!”
  商止新只当没听见,运风和她缠斗起来。楼客就更惨了,不仅不敢动甚至要思考一下自己能不能躲,没半晌半条命都去了,商止新还一脚冲着她的腕去。
  可右再伤那是真的怕废了,她只好全力向外侧闪身,却眼尖见原来商止新的腿、自己的腕、身后兵器架上的红缨枪正在一线。
  也就是说,她躲开不伤,商止新就会伤。
  ——若是命没了,那就不是伤不伤的问题了。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股子憋屈把放回去了。
  好在商止新脚尖一挑,踢飞了木架踩在她腕上落地,好歹让她避免了两边被捅个对穿的结局。
  楼客见状,立刻识眼色地翻身而起,干干脆脆磕头,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没皮没脸,示弱道:“上主,您再动臣,臣真的会死的。”
  “威胁孤?”商止新这才停下。
  “不敢,”楼客虽然满身狼狈,语气还算平静:“毕竟能生不如死地活着,是上主赐臣的后半生。”
  “那么你就这么死了不更轻松?”
  “是的。”楼客毫不迟疑地接道:“可臣要做上主希望的事情,为此哪怕是挣扎求生也在所不惜。”
  这句话太假,偏楼客说得丝毫不带谄媚,又笃定又认真。说完,她跪坐到商止新身边去,在袖摆处净了,温和地催动内力给她揉起脑袋。楼客观察敏锐,看她之前忽然赶走人,大约也是因为头疼。
  言语和行动的双重贴心哄得商止新那叫龙颜大悦:“一冬不见,会做事了。还是杜爱卿会
  教人。”
  楼客一噎。
  其实她虽然觉得见商止新难受,至少也是那种血淋淋畅快地难受,不似放任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茫然的窒息感,剧痛干脆,能把她从家族的负压之捞出来。
  可商止新一提丞相,她忽然就从调动智商为了性命斗智斗勇的鲜活失落下来:“是,丞相教导得好。”
  “上主,您召臣战事完便归,臣回来了,并未败兵。请您赐口谕,让臣接回族人。”
  商止新听完道:“原来未败吗?你上次回来重伤,竟打胜仗了?”
  “幸不辱使命。”
  商止新把一串钥匙圈在指头上转圈圈,问:“爱卿,你说在你心里楼家重要,还是孤重要?”
  ……
  -楼姐姐,若我和楼家一齐掉进水里,你救哪个?-可是姣姣儿,楼家是宗族,怎么掉进水里?-你只说,你救哪个嘛。-……我不知道。
  ……
  楼客脑子里轰一下,不知所措道:“自然是上主。”
  商止新道:“那可好,爱卿再留下陪孤说会话,到午时刻便好。”
  楼客满脸僵硬。
  “好不好?”商止新恶劣地笑:“爱卿可说了孤重要,现在改了主意,叫欺君。”
  楼客的表情在那鬼魂催命一样的“好不好”之惶恐,听了后半句“欺君”二字,却忽然被下了咒似的呆了,喉咙里的声音不属于自己一样,迸出一个“好”来。
  ——商止新说出的时间是个催命的时间,是她想出来折磨人的鬼方法。
  楼客在边塞驻军,最怕的事情就是败绩:别人是不想败,她是不敢。因为楼家一直有人在殿上“做客”,她若败,做客的人就“生病死了”。
  加上了这样的压力,战争沉重到她不敢想象。她偶尔在战场眺望帝都,很迷茫地想,有人能永远不战败吗?她这么厮杀下去,还有几年好活?她死了呢?楼家又如何?
  一切都没有定论,而这些肩上的责任让她必须强拖半死的身体挣扎。然而不挣扎时无望、挣扎时无望、就是死去她也无望。
  ……
  但商止新却不是问的一个公平的问题,她比对的东西根本不同。商止新是在问:孤的“好心情”更重要,还是你楼家的“性命”重要?
  这不该比的……可谁叫她又提起“欺君”,“欺骗”二字是楼客的痛穴。
  很久以前瑾姣问她这个问题,她说她不知道,瑾姣还很开心。她说“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答案,因为无论是“救她”放弃担当,还是“救楼家”放弃她,她都不喜欢。她要的只是犹豫,代表重视的犹豫。
  她当时哪里知道遇见她之前楼客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
  报应不爽,如果宗亲的死是属于她的压迫,她打算认了——就算她楼客狼心狗肺好了,她身上的血债不差一星半点。
  ……
  商止新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和她聊天,她根本不说话,只兴致勃勃地在演武场竖起炷细香:等香燃尽了,时间也就到了,那司狱的人结局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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