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无眼啊!却教吾辈痴心错付……
——这是男弟子们的心声。
苍天不公啊!却教我们这些女子如何自处?
——这是女弟子们的愤懑。
那雌雄莫辩的锦衣美人,正是近年来魔门的掌权者,原逍遥宗宗主,魔门右护法——吴心。
只见他慵慵懒懒地从软榻上坐起身,也不去管那敞怀的衣袍,任由它要松不松地挂着,瞥眼看向自方才起就安静侍立在身后的高大男子:“少主……可找到了?”
“回主子,下面的人来报,说、说……”堂堂八尺大汉,在他的威压之下却宛若稚子般涨红了脸,吞吞吐吐。
“嗯?”修眉如剑,只轻轻一扬,便似一座大山压下,令人喘不过气来。
“说是在苍辽秘境里……跟丢了。”小心翼翼地说完便低下头屏息静立。
沉默。
不过是须臾,在那男子看来却漫长得快要窒息,终于,听得主子轻笑一声:“罢了。”挥挥手示意他退下,那凝在眉间的杀气也随之消散。
“我的大小姐,你那不省心的女儿又跑了!”隔着密不透风的纱幔,吴心苦着脸抱怨道,眼中却是玩世不恭的谑笑。
“……哼。”良久,从那捂得严严实实的礼舆里飘来一声冷嗤,寒凉如山巅之雪,清媚似高岭之花,犹如一缕袅袅的青烟勾缠萦绕在耳边,教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个好借口呢!”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吴心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算计。
“……”这一次,却是连冷哼都欠奉。
“呵呵。”吴心却明白,这是那人的默许,或者说不屑——不在意自己如何去做,不问过程,只求结果,所以,不屑去思考,更不屑回答——的确像是那位大小姐的脾气。
“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又任性呢……”他又笑,却是多了几分真心,似是怀念,似是感慨。
“麟奴,”他眯起眼,对着那退至一边的男子说道,“去喊话,让那些伪君子把少主交出来。”
“是。”
不再是在自家主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名为麟奴的大汉在自己脖颈处画了一个咒符——黑色的图案类似于一只唢呐的形状,而它的功效也堪比扩音器。
他清了清嗓子,周围就仿佛有一圈无形的震荡波发散开来,将离得他最近的一个低等魔修吹得一个趔趄。
感觉到来自背后一道不悦的视线,麟奴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装作没有发觉,放开嗓子吼道:“对面那些不识好歹的弱鸡仔儿!快把咱少主交出来!否则,别怪爷爷发狠!”
他这一嗓子,像是一门冲势极强的红夷大炮,震得方圆百米听力正常的生物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可怜那些捂不了的飞禽走兽,甚至都从耳膜中渗出了丝丝血色。
“大胆魔修,恁地猖狂,先吃我一剑!”一名崇华白衣正站在波及带的打头处,被那声浪激得几乎要吐血,强忍着翻涌的血气,他憋红了一张俊俏的白脸,怒声说道。
此人正是与童彤组过队的刘亚。
然而很快,他肩上搭了一只素白的手掌,看着绵软无力,却几乎将他七尺的身躯都压得要倒下,那手掌宛若有千斤之重,稳稳当当地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稍安勿躁。”身后是一个温雅的女声,语气柔和婉转,却让刘亚脸红红白白,肌肉僵硬,“是、是,掌门……师叔。”
——糟糕,一时嘴快,怎么可以忘了身份!
这种场合,哪里有自己插嘴的份儿?
刘亚僵着脸,默默地退回人群之中。
她只是这么轻轻的一句,却好似在所有人的耳边说起一样清晰明了,又不如先前那麟奴震得人气血翻腾,可见功力之高,远甚于他。
见她主动站出来,在井然有序的魔修前自觉弱了气势的正道弟子们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由挺胸抬头起来。
这次与魔门的冲突来势汹汹却也迅疾,各门各派都来不及抽调太多精英弟子,各方领队也至多不过是长老级的人物,唯有崇华派是由他们的掌门亲自坐镇,所以比起其他门派的弟子,底气又要足上几分。
“她,是谁?”斜倚卧榻之上的吴心突然听得耳边幽幽一声响起,如寒玉佩环清越动人。
“她?不就是你孩子她爹么……”吴心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绕着发丝随口答道。
“……”轿帘无风自动,周围的弟子感到一股窒息的压力,有修为低的,两股战战,几乎要软倒在地。
“哦呵呵……你难道忘了?她可是你相好了多年的姘头啊!”吴心勾起一个妖娆的笑,拈起一缕发丝朝着礼舆甩呀甩。
“……”轿帘恢复静谧,然而那一圈弟子已经被轿中散出的威压所迫,全部都趴倒在地,从眼耳口鼻中渗出黑色的血丝,形状凄惨可怖。
“哎呦,我的大小姐,发脾气归发脾气,不要折腾自己手下好不好哇?虽然是一帮小喽啰,训练也是要花时间花灵石花心血的呀……”碎碎念了几句,吴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嘴上讨饶着,神色却毫不在意,“她就是崇华派的掌门叶知秋——据正道官方解释,她就是那个将魔门妖女,下一届魔主——也就是你伏诛的大英雄;据知情人士透露,你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关系;不过据我所知嘛……”吴心故意拖长了调子,贼兮兮地盯着礼舆的一角,妖媚的脸上满是欠扁的笑意。
从那礼舆一角探出一只纤纤玉手,姣好如霜雪月痕,温润如羊脂白玉,教人不免遐想,光是这样一只手便美得倾国倾城,那这只手的主人,又该是如何得颠倒众生?
这的确是一只美丽的手,但它的美丽却不能掩盖从那指尖溢出的缕缕寒气。
“唰——”白芒一闪,吴心反应奇快地一撇头,堪堪避开了那突然的攻击,而原本绕在指尖的那一缕乌丝,则已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透着无声的凄凉。
“嘶——你太狠了吧!”吴心怪叫一声,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那一片薄如蝉翼却锋利如刀的冰刃,“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
不顾自己在下属面前早就崩塌的形象,吴心翘起了二郎腿啧啧说道:“据我所知嘛,她就是你抛下未婚夫连爹都不要的私、奔、对、象、哦!”
“哼,一派胡言。”轿中人呵斥道。
好半晌,轿中不再有攻击袭来,却也失了动静,当吴心以为对方再不愿说话时,却听她低低的声音,仿若喃喃自语:“……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啊……”
似乎从未听到她有这样茫然无措的语气,吴心心中一涩,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时,身为玄门领军人物的叶知秋突然发话了。
她扬手发出一道中正平和的劲气,拨开拦在身前重重护卫的白衣弟子们,嘴角噙着温和的弧度,眼神却冷静到淡漠,好像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置身局外的看客,就连现在要去主持的谈话,也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旁白罢了。
如仙清邈,却也如仙冷邃。
她双手负在背后,视线只在妖娆倚榻的吴心身上扫了一个来回,便定在那神秘的礼舆上,目光清幽,好似透过那层层笼罩的纱帐和厚重的木板,看到了那礼舆中的娇客。
“卿,别来无恙否?”她语气熟稔,更透着一股子亲昵,像是在慰问相识多年的朋友。
几乎是在下一个呼吸间,一道玄色袭来,有劲风迎面罩向她,狠辣无情。
“噹——”振聋发聩的巨响过后,离得近一些的围观者已是纷纷吐血,更有不少昏厥过去——却也是在喷出那一口淤血之后,才看清了头顶上对峙的两人。
一袭浅杏长袍,身无缀饰,手执宽背大剑却依旧玉骨仙姿的,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崇华掌门,而她剑刃所抵,乃是一柄白璧无瑕的金丝蟒鞭。
鞭子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黑裙的年轻女子,以雪为肤,以玉为骨,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媚得教人侧目,美得教人屏息。
只一点,她那一头长及脚踝的发却是雪缎一样耀目的霜华,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匠师精心雕篹的玉器,灿烂到极致的华美以及,脆弱。
——卿本佳人,奈何修魔?
这是无数玄门子弟的扼腕痛惜。
“你,是谁。”艳色的红唇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紫色的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执着让她觉得分外可爱。
崇华掌门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表示的,她笑眯了眼,用空着的一只手替那白发美人撩开鬓边的发丝,温柔宛若情人:“你觉得呢?”
这么看起来,嫣儿好像比那日离去时丰腴了一些,吴心这妖男倒是挺会照顾人的……唔,死罪可免。
——这语气、这动作,活脱脱就是话本上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吧?
所以,自己这算是,被调戏了么?
混、混账!
劈手打开那人姣好的爪子,冷嫣语气森森,握着蟒鞭的手背青筋分明,更显皮肤白皙:“登、徒、子!”格开大剑便是挥鞭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