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人又是扇脸又是掐人中,总算是把人给折腾醒了,嘀咕道:“平日嘴那么利,为啥子今天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清酒清泓般的眸子直视黑衣女人。黑衣女人声音弱了弱:“怎么了嘛?”
清酒微笑道:“与牲畜呈口舌之快,你将我看做什么人?”
此言一出,被捆着的山贼扭动身子。他俩听出这话是在骂他们,若是两人此时能说话,必然又是一堆污言秽语弥漫后院!
“你总是有理!”黑衣女人跨了两步进了马厩,要将三匹马牵出来,瞧见躺在草堆上奄奄一息的鱼儿,又问:“她这伤要是扔起这里头不管,怕是撑不到明天了。”
清酒目光转来,与鱼儿视线相接,清酒道:“你若想活着,我便救你。”
她语气平常,救下鱼儿于她而言一如救猫狗般容易。
只是这一句于鱼儿来说,却是黑暗里射来的唯一一束光。她那双被殴打至充血混浊的眼睛复又起了明亮的光来,光的源头就站在她身前。
她如置身梦中,又一时分不清那数年来痛苦的日子是梦,还是眼前这从天而降的人是自己的梦。
倘若眼前这人是梦,是来接自己的,人生尽头之时存的这一点美好,自己又怎会舍弃。
“我,我想活着……”鱼儿用尽气力,声音依旧细微,害怕那人听不见,蠕动身子,拼了命的想要告诉她。
清酒已跨过来,草堆在她脚下窸窸窣窣的。她一双手在腰后一搭,只见寒光闪过,喀嚓一声,鱼儿手脚上的镣铐断开落在草垛上。她伸过手来,将鱼儿抱出了马厩。
黑衣女人将马牵了出来,拍了拍马背,赞道:“这马要得!三匹,莫问也有份!”
清酒走来,脚尖一点,身子轻盈跃起,抱着鱼儿翩翩坐在了马背上,稳得很。
黑衣女人牵起两名山贼,走到马旁时,见两山贼瞄着骏马互相使眼色。黑衣女人笑一声,嗤道:“你俩个想坐?想起!”
黑衣女人翻身上马,将牵着山贼的绳子系在马辔上,她怎会不知道这两山贼打量着逃跑。一甩马鞭,马儿扬蹄,冲后院门跑出,转向大街驰聘。两个山贼在后跑的踉踉跄跄,勉力跟着,这万一要是跌倒了,可是要在这石板路上被拖磨的肉消骨碎的。
清酒骑着马,牵着另一匹马在后慢慢跟着。
鱼儿坐在马上,伤势太重,已是昏昏沉沉,寒风一来,身子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些。
淡雅的清香若有似无,想必是夜风从后边的人身上送来的。这香气有些熟悉,鱼儿苦思不来。眼前似乎有粉嫩的花瓣飘过,鱼儿想起现下初春了,桃花要开了,原来这清雅的香气像桃花香啊。
马儿浅浅的颠簸一下,鱼儿往后靠去,背后陷在温暖之中,再颠簸一下,又往前离开了。
温暖的气息让她向往,她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马停在城东一户人家前,清酒抱着鱼儿下马入内,左厢房和正房的灯亮着。清酒径直走到正房门外,唤道:“莫问。”
过了许久,门才打开来。一女子一身酒气站在门内,穿着苗人的服饰,衣裤花纹繁复奇异,袖口挽起,春寒料峭,却露出脚踝和一截白瓷般的臂膀来,两耳上带着银耳环,头发未束,往后飞扬,三指宽的抹额上的花纹与衣裤上的刺绣一般模样。
清俊深秀,却板着一张脸,无任何表情。
莫问睡眼惺忪,不住的揉捏眼角,打着呵欠:“这是你抓的人?”
她让开身子,让清酒进来。
清酒抱着鱼儿入内,将其放在床上:“抓的人麟趾带着,押到厢房里去了,这是在那山贼马厩里……”
清酒朝莫问笑了笑:“摘的一朵花儿。”
清酒简述了发生的事。莫问走到床边给鱼儿把脉:“外伤加寒邪入体,不打紧,正好有药。”
莫问摸着脉并未起身,又换了鱼儿另一手摸脉。
清酒问:“怎么了?”
“这姑娘根骨……”莫问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看向清酒时,吐出两字,“奇佳。”
清酒上前来摸住鱼儿小臂。鱼儿迷迷糊糊,没有动静。清酒面带诧异,沉吟道:“普通人家的孩子有这般资质的倒是少见……”
“我摸着脉,这姑娘已是豆蔻之年了,怎的外貌这样瘦小。”
“不外乎是那群山贼虐待过甚。”
莫问收手起身,取出药丸来,喂鱼儿吃下:“再好的花儿也能被那些山贼摧残成泥。”
鱼儿服下药后,觉着自胃里涌起一股暖流,烘着心口驱散了不少寒意,疼痛都淡了许多了。
莫问又掀了她的衣衫,要给她外敷。这破烂的外衣揭起一角,所露无一块好皮,尽是青紫,背上有个脚形的血印子。
屋里沉默了一瞬。莫问要脱下鱼儿上衣时,鱼儿紧紧的抓住。鱼儿昏昏欲睡,也不知自己在何处,只模糊觉得有人扒自己衣裳,羞愤凄惶,如何都不肯放手。
清酒道:“待她睡了再上药。”
莫问这才作罢。唐麟趾推门进来时,鱼儿已睡意昏沉,恍惚间听见三人谈论盘问两个山贼的事。
“莫问,把你瓶瓶里的药借我使使。”
“你省着点用。”
“晓得了。”
翻云覆雨十三寨(二)
次日清晨,阳光临窗。鱼儿惊醒,一摸身下柔软,是白净的被褥。身上被换了干净的衣裳,呆思了半日,方才相信昨夜的不是梦。
昨日落了雨,今日碧空如洗,空气甘冽清爽。鱼儿一脚深一脚浅出了房门,身子钝痛去了不少,勉强能下床走动。
院子角落里的桃花树上鸟儿清鸣。那桃花树上绿叶满布半吐红,桃花多是花苞,零星开了几朵花儿,娇嫩的红色甚是喜人,便只是看着,都能嗅到清爽的香气似的。
鱼儿伫足,想起那个忽然出现,仙人一般的人来,抿着嘴牵出一个很秀气的微笑。
鱼儿走到厨房里烧了水。水开不久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在屋子里没看到你,你跑到这里来做啥子?”
鱼儿没听到脚步声,猛地听到人说话,身子一哆嗦,骤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玄黑劲装,眉眼英秀。这人昨夜虽未摘下面具来,鱼儿却凭藉着她奇怪的口音认出了她来。
鱼儿朝唐麟趾跪下:“鱼儿想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自己没有银钱,力所能及的也只是些洒扫烧水之事,便是如此,这救命之恩也该能报答一分就报答一分。
唐麟趾手上拿着脸盆,肩上搭着洗脸帕,提着热水倒入盆中:“起来,唐麟趾,我的名,我不是啥子大人,莫那般叫我。”
唐麟趾拿着脸帕沾了沾水,覆在脸上:“你叫鱼儿?”
“嗯。”
“身子还没好,不宜走动,莫乱跑。”
说罢,她将盆中的水倒了,又打了一盆热水端走了。
鱼儿走到灶前,一年前她被那山贼打断了腿,没能好好的治,现在走起路来总不免一摇一晃。
在小凳子上坐下后,这瘦弱的身躯是极小的一团,她看着自己身上雪白的衣衫,脸庞贴在袖口上,闭上眼露出餍足的笑。
鱼儿知道这是昨晚昏睡后,她们替自己换的新衣。这衣裳上没有乌黑的脚印,没有油烟、血腥气和马厩潮湿温腥掺杂的味道。
鱼儿在凳子上坐到正午时分,又听到人诧异的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鱼儿心头一颤,忙站起身来。清酒跨过厨房门槛进来,她穿着水蓝的衣衫,衣角云涛滚滚,如仙飘缈,外边一件雪白纱衣,腰封处一只玉箫,横背长剑,剑柄从右腰后探出,剑穗轻晃,右腰下还挂着一只酒葫芦。
在白日,她的面容更加真实清晰,清极雅极。
“坐了一上午?”
鱼儿两手抓着身侧的衣裳,拘谨的站都不知道如何站:“嗯。”
清酒走到木盆边,洗了手,用汗巾擦着手:“你的伤要多休息才能恢复,回去床上躺着。”
鱼儿没有言语。清酒又问:“喜欢在灶台边上坐着?”
“嗯。”鱼儿的手紧了紧,抿着唇角,想看她又不敢看她。
非是喜欢在灶台边上坐着,是自己曾经只能在厨房里待着。
清酒走到灶台边上。鱼儿垂着头,见她白履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她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轻缓的:“你觉得身子恢复的如何?”
“嗯……”
“嗯。嗯。嗯。”清酒将语调拉的老长。鱼儿抬起头来看她时,她笑意盈盈,“倘若不是昨夜听见你说了那句话,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如何说话。”
清酒将右手扣在灶台上,五指纤长,如象牙,如白玉,在灰黑的灶台上更显秀美。
鱼儿道:“哪,哪句话?”
“你想活着。”
鱼儿怔愣着,清酒已在架子上取过罩衣穿上。
“你要做饭吗?我,我来……”
清酒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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