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养着她?如果是现在的你,说不定她能很大方地脱下清高的外衣,马上投入你的怀抱。
不过我都已经不喜欢她了,你想想看她现在得是什么样的?跟你那几个光鲜亮丽又有钱的朋友完全不同。”
王昱童心烦意乱地摇头,向她道谢之后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马悠然和储晶。
……她们打车回家去,本来今晚她们的计划就是全部住在马悠然那边,好聊天聊通宵。
结果回去之后酒精发作全都扛不住睡觉了,只有王昱童一个人清醒地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上时不时透进来的车灯。
她根本没法入睡,张婕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播放着。
那个她未曾踏足的空间中所发生的一切她本该毫不知情,而此时却通过她的大脑形成一幕幕逼近现实的电影。
多年之前她也经历过相同的夜晚,难过到难以入睡,浑身发痛,似乎有人在暗地里不断对她拳打脚踢。
不同的是多年之前她不过是个高中生,15、6岁的年纪被伤害之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痛哭。
而现在她怀着内疚和剖开真相后的满胸腔难纾解的情绪,已经在思考即将展开的行动会遇上的问题以及相应的解决方案。
她很庆幸自己终究是长大了,她能决定自己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快要天亮的时候她意识模糊了一段时间,在浅浅的睡眠中祁因出现在她梦里,依旧是瘦弱少女的模样。
她穿着白色的校服和黑色的百褶裙站在丧礼混乱的人群中,目光发沉。
王昱童跑向她,呼唤她的名字,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小童?”王昱童醒来时看见储晶担忧的脸,刚才的喊声还停留在她的耳朵里。
“你做噩梦了?”王昱童口舌发苦,坐起来时梦里的难过和慌张还闷着她的心口。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清晰地梦见了祁因,连她脸庞上最细微的细节都梦得一清二楚,她明白她的心一直留在了原地,留在了祁因身边。
她知道不能再等待。
她必须将所有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带回来,将属于祁因的东西送回去。
拥挤的火车站,王昱童又出现在这里,和多年前一样,满怀心事地等待着Z59。
就要进站时忽然身后一声大喊:“王昱童!”她回头,是一脸还没从宿醉中清醒的马悠然,以及一言不发的储晶。
“你他妈的去哪!明天还要上班不知道吗!”马悠然的喊声将四周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王昱童看向储晶,说:“我请了三天假。”
“这时候你请假,还想不想要工作了!”储晶没说话,马悠然跑过来撑在进站的栏杆上像只马上要出闸的斗牛,“你想干嘛去!你能做什么?你这一去别说三天了,三个月都未必能回来!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屁孩吗!做任何事都不必负责吗!”王昱童一边看着马悠然一边往后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悠然气得跳脚,对着她的背影大骂:“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王昱童背影消失在进站口处,马悠然用力捶了储晶一拳:“你怎么不说话!傻了吗!你知道她要回去干嘛吗!”储晶说:“我知道。”
“那你就这样放她走了!?”储晶有些沮丧:“都怪我,本该更早一点将她圈在这儿。”
第54章
秋季的日光城一场秋雨一场凉,从医院拎着药出来时祁因被风吹了个正着,呼地一声狂风掠过,差点将她单手拿着的伞刮飞了。
薄薄的连帽衫的帽子被吹起来扣在她脑袋上,手里满当当的药又得腾出手去抓雨伞,长发被糊在脸上不时拍打她的脸颊。
祁因有点狼狈,快速穿过风口,站到医院外面的蛋糕店门口,风立即小了。
蛋糕店明亮的玻璃窗上倒映着乱糟糟的头发,她无奈地梳理回去,有点想把麻烦的头发剪短。
今天刚穿上的衣服和裤子马上就被淋湿,裤管沾了些泥点,祁因看到了,没办法只能回去再洗。
这天气洗一趟实在有点难干,帮妈妈换下来的被单还成堆积在那儿……算了,今晚一起洗了吧。
她站在漏雨的车站等公交,用一只手把伞和药都拿着,另一只手从帽衫口袋里找出一张宣传单,上面写着“函授课程”。
她借着路灯仔仔细细地看着,尽管现在还没闲钱再去学习,但她发现除了去学校之外社会上还有很多种方式获得文凭,可能文凭的含金量不太高,但总比初中毕业这样的身份要好得多。
只不过上学需要钱和时间。
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而钱……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赚到一分钱了,但是妈妈的药不能停,钱只出不进的状态其实让她恐慌。
之前她缝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手指受伤但没去医院,就自己在家用水冲了冲拿干净的布包起来后接着工作。
如果这批保安服不能在月底赶出来的话人家以后肯定不会再找她做,毕竟这活儿给她也是看在她这里便宜出活速度又快。
谁知她忍着痛赶了一周,伤口没好反而发炎甚至溃烂,难怪这两天浑浑噩噩感觉有些发烧,原来不是错觉。
等保安服都做完送出去后拿回两百块钱,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医院了。
医院批评她说这么热的天怎么不早来处理,早就该来清创了。
医生看祁因脸色难看,问她多大了,她回答23了。
医生说看着跟未成年似的,让她回去多吃含蛋白质的食物,比如蛋和鱼,又开了点维生素E口服。
清创之后伤口也好得慢,本来小区物业那边还有一单要做,可是迟迟不见对方来人,她便自己找了过去。
人家物业看了她也没好脸色,说上次那批衣服是残次品,没找她要回钱就不错了,哪还敢把单子再给她。
祁因不信,她做的衣服向来不可能有残次。
物业说衣服上有血迹,脏不脏啊,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弄的布回来,一点都不干净。
祁因知道是自己受伤时沾上去的血,家里灯光太暗衣服又是黑色的,检查时居然没发现……
日光城这几年还是有发展的,曾经算是市郊区的区域建起大型音乐喷泉后,这几年以音乐喷泉为中心盖了不少新楼和商场,服装店也越来越多。
大家都去店里淘衣服,款式好看又不算贵,在她这里手工做衣服的越来越少,能来的都是改个裤腿或者给布料折个边,都是小活,一点零星的钱。
祁因知道这个行当就要被社会淘汰了,这些年她也一直在想去学点什么新的技能,可是学什么都要花钱。
钱钱钱,喝白水吃白菜几个月都抵不上她妈被卡一次痰。
祁因累透了,但在她心里还留存着最后一丝的力气,这丝力气仅用于眺望远方。
无名指上的伤还会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雨下太大,今天的公交车慢的出奇,等半天都不来。
她实在被冻得受不了,就走到蛋糕店里躲一躲风。
一进蛋糕店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中带着浓浓的香味,立即让她饿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叫起来。
祁因马上走到角落去不让别人听到这尴尬的声音。
蛋糕店里放着很好听的歌,祁因欣赏着玻璃橱柜中漂亮又可口的奶油蛋糕,注视着外面的街道随时可能会来的公交。
“老爹,我要这个。”
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站在橱柜那一头,对着一排的蛋糕一一点过,“还有这个,这个,我都要。”
站在她身边看上去五十多岁但是穿着一身运动衣、非常精神的男人手里拿着托盘跟在她身后,宠爱地笑着:“行行行,你挑,想吃哪个买哪个。”
姑娘又拿了个肉松面包和可颂放到托盘里,笑得比蜜甜:“去结账吧。”
她父亲说:“遵命。”
付钱时她爸忍不住唠叨一句:“吃这么多面包干嘛,我给你和你妈做糖醋鱼不好么?”“不要,我就要吃蛋糕!”
“哎哟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吃零食。”
“就爱吃。
长再大也是你女儿。”
父亲笑着摸她脑袋,注视着女儿的目光中全都是温柔。
祁因被这一幕吸引着,无法将眼睛移开。
想起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爸爸也这样抱过她,也这样抚摸过她的脑袋。
蛋糕店悬挂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播放着MV,正是此时正在放的那首歌。
MV里弹吉他的黑发女生笑得温暖又好看。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要你知道你最美……祁因为自己买了块店里最贵的奶油蛋糕,拎着出门时车还没来,雨却小了很多。
她帮自己擦掉眼泪,踏着泥泞的路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无力地踏着通往卫生所二楼的台阶回家。
再往前走两步转个弯就是那间冰冷的小屋。
她不想回去。
但是不得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