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混得不错。”
张婕说,“今天请客这女的很有钱,你是她朋友?平时没少得便宜吧?”王昱童眉头皱了皱:“你不是想说祁因的事么?她最近好吗?”
“我不知道,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张婕吹了口烟出来,“不过听说她三年前生了个女儿,现在老公催着她再生一胎,应该是想要儿子吧。”
王昱童感觉脑袋被张婕这句话彻底糊住了,变成了一团烂面,心也猛然痛起来。
张婕弯下腰脖子伸得老长,半个身子都探到王昱童面前看她的脸,突然爆笑起来:“你看你这样子,哈哈哈哈!”她用力拍在王昱童后背,“逗你的!她没结婚也没生孩子,看把你吓的。”
被愚弄的感觉让王昱童特别羞愤,她耐着性子没发作,沉下声音道:“张婕,祁因不仅对我而言很重要,也是你曾经喜欢的人。
我希望你能尊重她,好好说关于她的事。”
张婕老大没趣地吸了口烟:“干嘛,这就跟我兴师问罪了?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小时候嘛大家都没见过什么市面,见到好看的小女孩都会多看两眼,她又特别傲,对我爱答不理的我才给她写情书。
但现在不同了,你看她那什么条件,谁还会喜欢她呢?再说我也没说错啊,她的确差一点就结婚了,这事也跟你说过吧,那时候还拿我当挡箭牌来着。”
“拿你当挡箭牌?什么意思?”透过酒吧脏乎乎的窗,储晶一直在往外看,见王昱童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风衣站在风里吹着,恨不得出去给她送衣服。
但看她们似乎聊得很投入,也不方便打扰。
“你今晚要出血了,我要多喝你几瓶酒。”
储晶说着又要了一瓶黑方,坐着自己喝。
马悠然没说话,和储晶一块儿一口口往下闷。
张婕烟一根根抽,王昱童的心随着她的话沉到深海之中。
……时光倒回六年前。
王昱童离开日光城的那年,祁因家里被她表姑打砸抢,而杨素又一次摔伤彻底将她拉近了深渊。
要不是宋仁济的慷慨解囊,那场手术的手术费都能扒了祁因一层皮。
祁因收了宋仁济好几次的钱,这是张婕亲眼看见的。
张婕以为她为了钱居然去陪老男人,骂了她很多难听的话,而祁因根本就没理会她。
张婕说:“无论我怎么骂骂得多脏,她都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踩着自己的步子走到二楼,不带任何情绪地把门关上。”
后来张婕知道了真相也没觉得是误会她。
祁因是没做什么出卖自己的事,可她平白无故拿别人的钱,心安理得吗?她凭什么啊,多低贱啊。
张婕就是这么想的,从那时候开始祁因就已经不是她心里纯白无暇的白月光,就是个假清高的穷鬼。
“宋仁济有钱,本来靠着他也能给杨素治病,她继续上学,以后考了个大学什么的离开日光城找个保姆照顾杨素,安心念完书后找个好工作,就算是彻底度过难关了吧。
我找过姓宋的,姓宋的也是这么个意思,他会替杨素付医药费,然后资助祁因上完大学。
挺好的一件事对不对,但很可惜没能成。”
“为什么?”王昱童不解,“为什么没能成?是……意见不合吗?”“意见不合?哈哈哈,是就好了。
祁因有点拧巴,特别是知道宋仁济和她爸的事情之后更觉得收他的钱不好,她也盘算过等到杨素这一系列救命的手术做完之后就不再收宋仁济的钱,靠自己打工一分分存下来还给他。
可惜啊,没机会了。”
张婕把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尖碾出几点火星。
“宋仁济死了。
你离开没多久他就死了。”
王昱童难以置信:“死……了?”“对,说他死得特别蹊跷。
他不是卖房子的嘛,那天去工地监工,也戴了安全帽,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挂大风把放在女儿墙上的一块大玻璃给吹了下来,当场给拍成了肉泥。”
王昱童:“……”“他很早就和老婆离婚了,还有个儿子。
死了之后钱当然都落进他儿子的口袋,祁因又没人管了。
据说宋仁济已经在日光城公墓买好了墓地,他死了之后家里人才知道,没办法只好把他葬在那儿了。
后来也没什么人去看他,就祁因给她爸扫墓时顺便去打扫打扫,冷冷清清的。”
宋仁济死后不久杨素一系列的并发症非常厉害,差点没命。
林医生拼命抢救才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祁因去感谢林医生的时候林医生给她看医药费的单子,简直是天文数字。
林医生跟她说这些钱他已经帮忙付了。
祁因问为什么,林医生并不是很乐意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应该的。”
祁因说她听不懂时林俊来了,父子俩把诊室的门一关,说医药费我们也付了,选个日子结婚吧,反正不会亏待她。
你年龄不到没关系,先办酒席后领证,日光城这儿很多这样办的。
祁因不同意想离开,被林俊拽了回来。
林医生也生气了:“你家这种情况还有什么资格挑剔?再说我儿子配不上你吗?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把手术费还给我,以后你妈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你好好想想。”
祁因当然没答应他们,其实前期宋仁济给了她不少钱,她全都用来给杨素治病了,用的药也都是最便宜的。
张婕说她抠抠搜搜省下一笔,够她上高中也够杨素的后续的药钱。
她不想嫁给林俊更不愿意占林家的便宜,打算把这笔钱当做手术费还给林医生。
当然数目上还是差了很多,祁因去医院之前打电话过去,希望林医生能给她点时间,她一定凑齐。
林医生那边说只认钱,如果没钱就用人来赔。
祁因一定非常后悔那天是坐公交去医院,如果她舍得打车或者干脆走去的话,最后一点赎命的钱也不会被偷。
那天发现钱不见之后祁因求着公交车的师傅把车门关起来直接开到警察局去,师傅不太愿意,车里的乘客更是骗她看见小偷已经下车,呵斥她耽误大家的时间……最后当然车没开去警察局,她的钱也没找到,她人生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莫名奇妙地破灭了。
表姑得不到房子就成天来骚扰她,不再明目张胆地进屋破坏,让几个人抓了蛇虫鼠蚁往她家放。
祁因被咬伤过好几次,还中毒发了烧,都不敢去医院,就怕花钱。
“最后还是被我发现,我给拖去医院的。”
张婕说的时候轻描淡写,王昱童却完全不能相信这种日子祁因是怎么扛过来的。
“她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吗?”张婕问,“我记得那么时候你们在打电话写信什么的,还挺浪漫。
她在医院坐着挂吊瓶昏昏沉沉的还在给你写信,噫,感天动地啊。”
“后来呢?”王昱童语气急切地问道,“她答应了林俊?”“不答应不行,她妈就要死了。”
祁因被生活推着跌跌撞撞往前跑,各种救济金全用完了,家里连粒米都不剩。
本来还一直坚持要上高中,可是没钱谁让你去啊,又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
学校都把她所有费用减免到最低了,她还是付不起。
有个翟阿姨说她别上学了,早点出来工作也好,让祁因去她店里帮忙。
祁因一开始没答应还在垂死挣扎,可惜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奇迹。
辍学的时候祁因觉得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杨素,抛下这一切,并且真的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付诸于行动。
“那晚我刚好周末回家,和几个朋友出来吃饭,大下雨天的喝了点酒准备回家。
我朋友开了辆车要载我们回去,临走时一个人说,嘿,你们看那家音像店门口有个乞丐在看什么韩国组合的MV,这么fashion。
我一眼就看出她们说的乞丐是祁因,跑下车把她拽到一边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么冷的天她就穿了件脏到看不出颜色的校服,我一问就蹲墙角了。
再问她出来多久了,她妈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都这样了,你猜她对我说什么。
她说,张婕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靠!气炸我了。
我一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在她身上了。
我逼问她她说要去北京,可笑么?一毛钱都没有,要饿死的人居然还想着来北京找你?当然我知道她有点冻傻了,就把她拖上车拉到我家……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我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喜欢她了,什么事都没对她做,就让她洗澡给了杯热水,再问她还去北京吗?去了北京你觉得你的小童该怎么照顾你?她爸妈怎么想你?你们能在一起吗?我就问她她会什么,除了做几件过时的破衣服还会什么,去了陌生的首都能赚几毛钱?“”你……“王昱童气得找不到措辞。
“觉得我嘴贱是吗?多谢夸奖,我也这样觉得,而且祁因也赞同啊。
她说我说的对,她应该去死。
我给她水果刀让她了断,她却迟迟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