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过后马悠然的高考也结束了,她一点都不关心成绩,考完当天就出国玩儿了,还要拉着王昱童一起去泰国。
王昱童刚报了个暑期班,高考在即她哪有这时间,让马悠然好好玩。
“我挺佩服你的,真的。”
马悠然说,“心定。”
王昱童其实心不定,她记得妈妈说过高三要回日光城一年准备高考的事,躲了那么久,该来的总是要来。
如果真的回日光城了,她会和祁因再见面吗?祁因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祁因买了颗白菜,今天中午的菜色依旧是醋溜白菜。
自上一次大手术之后杨素再也无法下地,话也说不利索,很多时候想要说话都要哆嗦半天才能挤出一字半句。
她又成了躺在床上的一具活死人,虽然不能动不能说可是脾气不少,对于祁因准备的一日三餐意见颇多,只要吃白菜就不张口,怎么喂都不吃。
她喜欢吃肉。
祁因夹了菜递到她嘴边,她眼珠子动也不动,劝了两句后索性闭上眼。
祁因没辙,杨素发脾气绝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乐意吃就算了,祁因把饭菜端了回去用罩子照起来,等她饿了自然会吃。
到了上班时间祁因匆匆忙忙出门,到翟阿姨的店里替下她,正好有两个人上门取衣服。
祁因把做好的衣服拿给她们,她们当场试穿,对着镜子挑剔个没完,说都二十一世纪了这款式也太老土了,现在谁还穿收口袖啊,而且看看这腰收的,太显腿短了。
两人叽叽喳喳说半天,问祁因能不能打个折扣便宜点。
祁因微笑说价格之前就说好的,已经很优惠了。
“你又不是老板。”
对方说,“你们老板答应我们,不满意不要钱。”
祁因耐心道:“是,我不是老板所以没法决定,我们老板刚回去吃饭,要不你们等会儿吧,大概一个小时就回来。”
“啊?还要等一个小时啊,谁有这个时间。
算了算了,算我们倒霉,不讲诚信的店再也不来了。”
她们拿着新衣服走了,祁因松了口气喝喝水,坐到缝纫机前。
那两人走进了街对面新开的女装店,在里面溜达了大半小时没舍得出来。
女装店今年年初刚开的,号称韩款尾单全是尖货,对于日光城的年轻女性来说的确是个购物的好去处。
祁因坐在冷清的缝纫机前看着对家店里热火朝天,她轻轻地踩动老式的缝纫机,将手里的布料缝出一根漂亮的缝合线。
第43章
晚上九点祁因和翟阿姨一起盘点之后关了店门,翟阿姨上初中的儿子跑来找她,母子两人一起骑电动摩托车回家。
“小因啊。”
临走前翟阿姨对祁因说,“店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每个月都在亏本,阿姨打算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你看……”
祁因“哦”了一声笑道:“没事,我帮你一起收尾。”
“这个月的工资可能要晚点给你了。
你家的情况阿姨也知道,但是……哎,现在大家都挺难的,体谅体谅阿姨啊。”
“嗯嗯,我明白。”
儿子在一旁催她,翟阿姨骂了他一句,继续跟祁因说:“其实阿姨觉得你还是去上个学,念点书考考文凭比较好,就算出去打工也比别人赚得多。
你看你那个好朋友她爸,就是王昱童她爸,他多能干啊,出去不到三年在北京买房了,成大老板了。
王建国当年没赶上恢复高考但也读完了高中,现在更不一样,你们这代人啊没上大学以后都会被社会淘汰的。
你是不是连高中都没念完?”
祁因接话接得快:“那不是因为我妈生病么,家里也没钱,就不想念书这种闲事了,先把日子过下去再说。”
翟阿姨长长叹了一口气,特别惋惜:“听说你以前学习特别好,还是班上的尖子生,门门考试得第一……”
祁因笑着更甚:“哪有,没有没有,偶尔班里考得靠前一点而已。”
“那也很厉害了,不像我那儿子,成绩差的要死只会乱花钱。”
“翟阿姨,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哎哎,你慢点。”
祁因去隔壁菜场时依旧到了要收摊的时间,她买了一把小白菜,路过猪肉摊的时候看见案板上放了一坨白花花的碎肉,上前问老板肉怎么卖。
老板将嘴上叼着的烟拿下来,一片青烟之中眯着眼说:“你要这猪板油啊,拿去吧拿去,不用钱。”
“啊?那怎么行。”
老板摇着头把肉丢到塑料袋里,递给祁因:“拿去,反正也没人要,还省的我收拾。”
祁因不太喜欢网吧。
走进网吧,坐在门口的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看向她,她目不斜视坐到电脑前,看着满满一屏幕花里胡哨不知用来干嘛的图标,在期间找到那只肥企鹅,用两个手指在键盘上一个个数字和字母按过去,。
QQ里没有任何消息,死寂一片。
祁因看着空荡荡的好友栏发了会儿呆,点“查找”,王昱童的QQ号她已经能背了。
将八位数输入后找到了王昱童的QQ,祁因看着粉色大象的头像许久,把她的个人资料翻来覆去地看,迟迟没有再点添加好友的按键。
回到家已经很迟了,祁因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将猪板油放到锅里熬出一茶缸的猪油,将熬剩下的油渣装到碗里,端来凉透的醋溜白菜,倒到沾着猪油的锅里重新加热,热烘烘的酸辣味混着肉香蒸上来,让她口舌生津。
就着加了猪油的白菜祁因吃了一大碗白饭,吃好后用水把剩下的饭泡软,拌了白菜和油渣进去,拿去喂杨素。
走近杨素床边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
祁因平心静气地先喂她吃饭,有了油渣杨素也不绝食了,吃得很积极。
吃完后祁因将她左翻一次再右翻,把床单抽了出来,丢到水池里。
翟阿姨曾经建议她买点尿不湿回来,总不能杨素拉一次她就洗一次吧,那还不得累死。
祁因去超市看了一下价格,还是算了,洗就洗吧。
最近杨素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有时候拉了一床她都没发现。
祁因每天按照三餐洗都有点洗不过来,而杨素的陈年旧疮也一直不好,其他并发症也一直没断。
祁因几乎将所有收入都投到杨素的医药费中,她的病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无论往下投多少钱多少精力和希望都消失不见,没有半点回响。
杨素是95年瘫痪的,到今年也8年了,祁因和她发过无数的脾气,到最后她发现就只是自己在演独角戏。
她知道杨素是故意的,故意不开口。
只要杨素闭上嘴就是具尸体,逃避来自这个世界的一切。
一旦开口就是讨债,不知在讨谁的债。
祁因洗漱完关灯躺到了床上,依旧没能睡着。
她睁着眼看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耳边没有任何声音。
这些年来她每天的生活没半点波澜,做饭买菜上班下班。
她走着相同的路看着相同的人,这间房间中任何一个细节都未曾改变。
她忘记了今年是哪一年,忘记了自己几岁。
生活静止了,世界静止了,就连小小窗口外泄进来的月光都无比单调而腻味。
翟阿姨很快将店关了,一周后给了祁因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六百块。
祁因本来想用这笔钱去买一台新的缝纫机,就在家开个小店继续给人做衣服也挺好。
当天杨素又被卡了痰差点窒息,她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吸完痰之后留院观察。
幸好杨素还有医保,否则六百块都不够塞牙缝。
杨素住到医院祁因反而轻松了一些,走回家的路上感觉有些热,她才发现已经是2004年的5月份了。
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拿到准考证了么?”“拿了。”
“你报了什么专业。”
祁因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听到两个女高中生在说高考的事,她停下来站在她们身后假装等车,听她们说话。
“我妈说国际贸易挺好的,我也不知道,就瞎报。”
“我爸说女孩子学历史不错,然后我小姨又说历史以后不好找工作不能报,一家人争了半天没答案,我才懒得理他们,我自己报了计算机。”
“计算机?以后毕业出来修电脑?”“你才修电脑!有没有文化!以后是信息时代,学计算机准没错。
不过我觉得我分上厦大有点难,上回没考好,有点后悔第一志愿报厦大了,应该报福大保险点。”
两个女生说了半天,车来了。
祁因很想再听她们说说,正好又是一路,就跟着一起上车回家。
5月份日光城已经进入到30度以上高温天气,祁因想要买新的缝纫机一时拿不出钱,就找厂里的朱师傅帮忙到她家修。
这个朱师傅修了半辈子的车,对修什么都有点天赋,到她家折腾了大半天还真给折腾好了。
祁因特别感谢他想留他吃饭,朱师傅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怎么好在小姑娘家吃饭,说别客气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尽管说,然后拎着破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