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幽又叹口气,摸着沈无虞的脑袋道,
“对不起,少爷,让你这么伤心。”
当年韩青树生下沈无虞的时候,身体已经不行了,整整一个冬天,床都没法下。沈沉璧只匆匆看了眼沈无虞,就将他扔给奶娘,段明幽自己也忙着调理韩青树的身体,没顾得上沈无虞。等到韩青树病情好转,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那时两人才想起这个孩子。奶娘将他带过来的时候,沈无虞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他被喂养得很好,圆圆胖胖的,模样像极了沈沉璧,只有眼睛和韩青树一模一样。那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唤起了自己初见韩青树时的记忆。于是他从奶娘手里接过了沈无虞,之后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像是为了补偿对韩青树的亏欠,他将毕生所有的耐心温情都倾注到沈无虞身上。沈无虞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从来不忍逆他的意。
这个由他手把手教养长大的,韩青树唯一的孩子,他如何忍心让他受哪怕丝毫委屈?
可韩青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为了他,舍弃任何人,哪怕自己,他也甘愿。
所以明知沈无虞会伤心生气,他也只能让他搬出相府。
沈无虞错开脑袋,呼吸还有些不稳,好歹止住了哭,段明幽扳过他朝向墙壁的脸,打趣道,
“小少爷都要出生了,少爷还哭鼻子?”
沈无虞心里一酸,朝他吼道,
“你们都不要我了,还管我做什么!”
“少爷,没有人不要你。”
段明幽捧起他的脸,如儿时一般,将委屈得不行的沈无虞搂进怀里,轻声哄道,
“老爷差点出动护城卫队来找你,夫人天天醒来就问你,我也找你两日了,挽之为你,担心得睡不着觉,这么重要的少爷,谁敢不要你?”
“就是你!你说要我搬走,还不准我再见阿爹!”
没人问时,委屈也好,伤心也罢,都只能独自受着,并不觉得过分难熬,可一旦有人肯听,那委屈伤心就扩大无数倍,必须控诉出来才能好。
“我可有叫少爷以后都不准回来了?”
段明幽好笑地轻扯他的脸颊,又补充道,
“至于夫人,我也明确告知少爷了,你现在恢复了神裔的模样,在我想到办法掩盖之前,你的确不能再见他了。”
“阿爹他……病得很严重吗?”
沈无虞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虽不常待在韩青树身边,但却十分喜欢他。或许是因为血缘羁绊,或许只是单纯喜欢待在他身边令人安心的感觉。
“很严重。”
段明幽不想再瞒他,开诚布公道,
“眼看着要入夏了,子宴便是在仲夏时节没了的,夏天是夫人最难熬的时候……少爷,你可以理解吗?”
又是韩子宴。
沈无虞其实很好奇,既然韩子宴是阿爹的儿子,阿爹是父亲的男妻,那为什么他会姓韩?而他又是怎么……死的?
可他知道,段明幽不会说的。
段明幽想说的,他不用问,段明幽不想说的,他也不必问。
从某种程度而言,小爹比自己任性多了。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那些沉重压抑的伤心委屈却一点点消失了。
沈无虞老实地点下头,
“我不会再躲起来了。”
段明幽又去揉他的脑袋,
“你敢!就这一次,我就吓掉半条命,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活不活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沈无虞终于肯让段明幽好好把脉了。
“少爷底子好,没什么问题,现在孩子月数还小,只要不剧烈运动就不会有事。以后就劳烦挽之多担待些了。”
段明幽收起看诊的器具,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身后的苏挽之说的。
“挽之省得。”苏挽之拱手应道。
沈无虞听见他的声音,才想起旁边还有这个人,又想到自己刚才丢脸的样子都被他看去了,顿时面红耳赤,赶紧拉起被子遮住头脸,闷声闷气地道,
“你们都出去吧,我还要再睡会儿!”
“好吧,少爷好好休息。”
段明幽隔着被子拍拍他,提了药箱示意苏挽之跟他出来。
两人走至前厅,正好碰到红衣捧了托盘过来——段明幽怕沈无虞在外没有合用的人,在找到苏宅后,就将红衣绿衣送来这里了,红衣朝二人行完礼,刚准备走,就被苏挽之叫住。
“红衣姑娘,无虞还在休息,晚点再送去吧。”
红衣犹豫地停下脚步,回道,
“苏少爷,少爷都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你送去吧。”
段明幽的眼睛转了转,朝红衣抬抬下巴。
红衣高兴地领命去了,苏挽之不解地看向他,段明幽笑道,
“无虞诓你呢,被你见着他哭,难为情了。”
苏挽之这才释然,又想起沈无虞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孩子气的举动,竟抿嘴泄露些许笑意。
段明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对苏挽之的态度却更加温和,引了他在屋里坐定,就直言道,
“挽之既和无虞解除了误会,我便放心了,不过无虞体内的相思蛊未解,挽之的身体又不太康健,我倒有些忧心……”
苏挽之起身揖道,
“烦小爹劳心。不过……我自出生起便身体孱弱,病痛不断,怕是调养不好。”
段明幽摆手道,
“若只是先天不足,倒难不倒我,可昨日我替你把脉,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苏挽之以为自己患了什么怪病,心里多少有些慌。
段明幽拉起他的手放在桌上,贴着手腕再次切了脉,神色凝重道,
“果真不错,你先天不足并非偶然,而是体内含毒所致。”
第45章 身世之谜(上)
苏挽之一生下来身体就虚弱得很,长年累月伤风发热,很少有爽利的时候。街坊背地里戏称他为小药罐子,成年以后,又改叫药罐子。那些街坊邻居和苏挽之一样,都是贫苦百姓,尽管对苏挽之的样貌才华无比称道,但真的有媒婆上门说亲时,又都婉言谢绝了。不为别的,单看苏挽之弱不禁风的样子就难以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也有一些想得长远的,认为苏挽之身体虽不好,但胜在脑袋灵光,没准以后入仕为官,一家子都跟着沾光了。于是也请了媒婆来细问,但媒婆的话无异在本就不怎么热络的气氛上浇盆凉水,
“苏家嫂子说了,她儿子不考功名的。”
活不能做,又不考功名,还要汤药吊养着,这哪是招女婿,简直是请菩萨。
所以苏挽之到二十三岁,也还没成家,若不是沈无虞阴差阳错撞开他家的门,他到现在应该也还是独身一人。
他早已安于这样的命运,生就带来的东西,如何去抗争?可现在段明幽告诉他,他是因体内含毒,才招致身体受创,健康受损。
换言之,并非天意,乃是人为。
苏挽之心悸之余,更加不解,
“娘亲告诉过我,她怀我的时候想吃山上的酸橘,爹就上山去摘,没想到却失足跌落山崖摔死。娘亲自责不已,伤心悔恨过甚,结果动了胎气,我便早产了。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身体孱弱,稍有不慎就病邪入体。”
“而你娘觉得愧对夫家,加上那年正逢干旱,澧县闹起饥荒,她不忍你挨饿受苦,于是带着你避走他乡,辗转来到攫阳城,更有幸得到同乡援助,在此安定下来。”
段明幽补完他的话,颇有深意地道,
“这个故事太过合理,我派人打听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整个云泽每年闹干旱的地方那么多,逃亡外地的人也很多,一个失去丈夫,在夫家受尽白眼欺凌的女子携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逃难,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段明幽话锋一转,直视苏挽之道,
“一个生于乡野,没受过什么教养,又历经磨难的村妇,怎会举止文雅,心思灵巧,还刺得一手纯正苏绣?”
苏挽之一时答不上来,竟是被他问倒了,
苏挽之的娘亲姓聂,行三,她告诉苏挽之乡下人取名不讲究,前面两个哥哥叫大郎,二郎,爹娘便顺口唤自己三娘。聂三娘和邻居苏洪年龄相当,从小玩大,苏洪十八岁那年两人成亲,两年后有了苏挽之。
“你爹走的时候才满二十不久,都怨我,想什么不好,偏要去想长在悬崖边上的酸橘!”
聂三娘每提起这段往事,都哭得不能自已,苏挽之怕她伤心,便很少提及,更谈不上去怀疑。
现在经段明幽提醒,他也觉得娘亲身上违和之处不少。
她非常擅长女红绣工,以此为生养活自己,自己的衣服也都是她亲手所作,剪裁样式比起大布庄的也毫不逊色。她还会煮许多新奇菜色,尽管两人生活寒苦,少有余钱,但逢年过节,娘亲一定会烧许多好菜,盘盘碟碟色香味形俱佳,有些搭配酒楼的厨子也未必想得出。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娘亲竟然识字。她对自己说过,外公早前在村里私塾先生那里做工,她去送饭时正好遇见先生讲课,就趴在窗边偷听,长此以往,竟也能粗略认得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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