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翎脸色煞如白纸,神色凝重,她望着凌钰,清澈的瞳孔透着低沉与悲恸。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凌钰,没有任何感情,平静的绝望,沉默的伤痛,难以言说。
瞬间,她所有的解释和真相,都不想启齿,只是漠然回答:“没什么原因,我就想杀他,你要杀我吗?”
凌钰凝眉:“翎儿!”
“不如你杀了我得了,免得我伤心欲绝,生不如死,免得我心心念念一切都是你,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第39章 心有所想
凌钰眉头深锁, 纳兰翎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让她心生疑惑, “你怎么了。”
淡淡问候,听不出情绪和感情, 纳兰翎眸间泛着泪光, 望着她的每一刻心都在滴血。可她还是那般痴恋, 连生气都不忍心。
“师父…你相信我吗?”纳兰翎只想要凌钰一句话,一句便够了, 哪怕是两个字。
凌钰平静回答:“想让我相信你,拿出理由来。”
理由?师父不会因为她就轻易相信一切, 她跟那些人一样要看真凭实据。是不是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能够遵守承诺和还恩纳兰家。是不是本来, 她就不想不需要徒弟,或者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这个首徒之名或许就是别人的。
纳兰翎的眸光从未像此刻这般阴沉,有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悲伤被无限放大,自我怀疑不断加深,卑微到尘埃里的独恋,让她的心沉沦在无边的孤独里。
爱到深处的敏感, 来自凌钰的一言一行, 无论她多渴望得到些许的怜爱,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她的突然变化,让凌钰奇怪, 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些陌生。纳兰翎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也不会凭白无故杀人。
凌钰轻叹一口气,温和说道:“翎儿,山钟敲响,师父必须对门下弟子有所交待,你有何难言之隐,对师父言说就好。”
“难言之隐?倒是……真想问师父却又不敢。”纳兰翎声音略略地沙哑,想问又怕知道答案。
“现在是师父在问你天玄之事,其他事稍后再……”
话音未落,纳兰翎抢言道:“师父,你讨厌我吗?”
“何出此言?”
“师父可以回答我吗?”
凌钰不知道她何意,只是淡定回答:“不讨厌。”
“那喜欢我吗?”
凌钰不语,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回答是,怕是引起她误会,胡思乱想,回答不,亦如此。
纳兰翎静静等候,凌钰的冷然与沉静,让她更加难过。
许久,凌钰都没有开口,没有想到合适的言语,她宁可不回答,可这样的犹豫何尝不是一种心虚,她不愿意面对这种情况。
师徒就是师徒,有情分,有欢喜,有怜惜,有疼爱,最不该有情爱。
偏偏纳兰翎要的,只有情爱。
凌钰的表情渐渐冷淡,事情迫在眉睫,她无心谈及其他,若纳兰翎再这般任意妄为,她只能用些手段了。
“我再问你一次,天玄之死究竟怎么回事?”
纳兰翎眸间闪过失落,苦笑道:“师父,果然不会回答。”说完此言,她黯然之色渐消,纵然心里千疮百孔,也不会放弃她想守护的人。
她终于平静下来,先前莫名的失控和暴躁,全然消失。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看到信笺的那一刻会忽然失控,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戾气加重,只是在见到凌钰后,焦躁不安,伤心欲绝,恨意决然都慢慢褪去。
她好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走近一团迷雾中,堕入了地狱,让她几近窒息。所幸,凌钰总能轻易地让她柔软、妥协,迷恋。
她轻叹一口气,恢复往常的平静,“天玄恐怕已经遭人毒手,我杀的那个人是千面佛,千面郎君的弟弟,想必师父记得他。”
凌钰并不意外,只是嘴角抽动,冷冷一笑,“这么说,果然是有人想找我寻仇。”
“师父恐怕要好好想想是否有过斩草留根,或许是早年清除乱党时留下的祸患。”
纳兰翎看得通透,不仅能举一反三,更是直接说到事情的核心。没错,凌钰知道这次接踵而来的麻烦,是一些“复仇”行为,只是还未知是何人主使。
只是她很奇怪,纳兰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化如此之快,前后反差太大,就连气场都变了。
她总觉得纳兰翎还有所隐瞒,为何路上黑衣人对她招招毙命,现在假冒天玄的千年佛要对她下杀手。
找她复仇,却对自己徒弟下手?若是灭离火村是挑唆她与纳兰家关系,灭虎啸山庄和流沙派是为了嫁祸她,那杀纳兰翎是为了什么?
难道与天灵堂有关?
凌钰扬眉看她,“这件事师父自会查清,但你杀天玄之事疑点重重,所说之言难以服众。”
“师父不相信我?”纳兰翎本可拿出那张布局图,可却想赌一赌凌钰对自己的信任。
“不是不信你,是为师需要向众弟子有所交待,两位师叔也得知了此事,我必须问清楚。”
纳兰翎逼近几步,凝眉道:“师父,我从来都不在乎别人,我只在乎你,可是你在乎的人,好多。”
“你既已拜入凌云阁,便要遵守规矩,我信不信你,不重要。”
“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纳兰翎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师父,我的心很小,从来只为你一人跳动,可是你的心却那么大,曾经为羽国百姓,现在为云太后,为阁里的弟子,甚至为天下百姓而活,可你可曾留一点点的位置给我,给你自己?”
凌钰能够感觉到掌心处那清晰的跳动,纳兰翎的热情如同一把火,在她手心里燃烧。她的心,大吗?她不知道,从未想过。或许她的心,很小,小到放不下一段感情。
“翎儿。”突然想说一句话对不起,不能成全她所想,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多此一举有何意义。
她总对自己说两年后完成承诺就让纳兰翎离开,可也只能对自己说而已。她已经不再想着让纳兰翎离开,甚至有些习惯她在自己耳边吵吵闹闹。
比起曾经守在身边的沉默,纳兰翎的敢爱敢恨,敢于纠缠,敢于被拒绝后依然迎头而上,凌钰真的做不到冷漠到底。
可这些,她都难以言说。
她收回手,漠然转身,眸底是看不透的深邃,“若你真的在意就不会有所隐瞒。”
“徒儿……没有……”纳兰翎实在别扭,她从未对凌钰说过谎,也不知真正撒起谎来心里会如此不好受。不管面对别人怎样,对凌钰,她都用尽了真情实意和坦诚,可现在不是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
她自己亲手惹上的麻烦还要去解决,还要默默地为师父扫清障碍,这些她并不想让凌钰知道。
可她怎会知道凌钰早已派人在暗中调查行动。
“既然如此,正好,叶冥今天带了个人回来,为师带你去看看。”
“是,师父。”
对于抓了什么人,纳兰翎漠不关心,殊不知这是凌钰对她的一场试探。
凌云阁的天牢,在挖空的山体里,内有十六座玄铁牢房,两条锁链桥从山进口蜿蜒而伸。在几百丈高的天牢,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纳兰翎第一次来此,她不知道凌云阁竟还有此地。十六座牢房看起来空空如也,唯有最深处的那座,如独立岛屿,悬挂空中,里面关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与纳兰翎年岁相仿,约莫十七八岁模样,明黄薄纱加身,腰带扣着一把圆月型弯刀,刀柄上裹着穿丝锦绣,高贵之气与弯刀寒气似有些格格不入。清秀的面容,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冷静。
听到有人靠近,她眉眼抬了抬,又落下,视线在纳兰翎身上一闪而过,随后惊讶抬起。似有惊喜,却又拼命遏制那份悸动。
纳兰翎看到她时,睫毛轻颤,眼波流转至姑娘身上,顿时觉得内里一股气血在翻涌。有种莫名的狂躁升起,她强压而下,装作若无其事。
“这位是?”
叶冥瞥了她一眼,“你不认识?”
“笑话,我为何要认识?”被叶冥反问,纳兰翎心中怒意升起,她已然猜到事情始末。
凌钰始终不语,只是明显感觉纳兰翎的气息瞬息万变。
“这位是天灵堂地位仅次于堂主的苏流光,三十六路人马的总坛主。”凌钰隐隐含笑,望着苏流光,道:“还是柳州苏家千金,苏小姐特立独行,当年比武招亲,天下皆知,只不过为何没有觅得如意郎君便不得而知了。”
当年纳兰清与云瑾途经柳州恰好遇到这场比武招亲,纳兰清出手相救,两人还曾经在苏家下榻过。苏流光记得清楚,她当年不过闲来无事,任性了一次,没想到凌钰连这个都查了出来。
苏流光不羞不恼,不紧不慢道:“我一个小小坛主,还劳凌阁主亲自来查,当真惶恐。”
她并未遭遇凶险,只是绣刀被盗,她四处寻觅才知纳兰家出了事,紧接的灭门惨案,让她嗅到了危险。听说子惑被人利用,她想前去了解,却被蹲守的凌云阁弟子发现。
当时她已然发现灭门源头指向了天灵堂,为了见到纳兰翎,她故意束手就擒,被押至凌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