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大堂,却又别有一番风景,虽然尊崇整体框架的古香古色,但更多了些现代化的设置,许多东西都不是这个年代的普通人家可以接触的。
庞大的家族,往日都不一定能一天遇见所有的族人,今天却几乎都聚在了庄园的中心建筑处,因为在那紧锁的房门后,苏家长房长孙的嫡子即将出世。
午夜早过,整个主院灯火通明,族人们或坐或站,有闲散聊天排遣紧张情绪的,也有坐立不安地凝听房中动静的,在主厅的沙发上,两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扶杖而坐。
他们的容貌相近,只是一个剃了光头,留着山羊胡,令一个则将胡须留到了胸前,活像位老神仙。此时他们看起来一般的气定神闲,与不断在房门前转悠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比。
“云蒸,冷静一点,怎地这么大了还沉不住气!”
苏敏山眯着眼教训侄孙。
看起来书卷气颇浓的苏云蒸忧心忡忡地坐下来,苦恼道:“叔祖父,你说小隐都,都进去这么久了,怎得还生不出来?”
“哼~女人生孩子,大多是如此,你瞎操什么心?!”
房中突然又传出一声女子的凄厉叫声,苏云蒸一个哆嗦又站了起来,“她都疼了好几个小时了,不会有事吧?”
苏玉伦闻言睁开了一直虚眯的双眼,微笑安抚爱孙,“好啦,云蒸,莫说些丧气话,要相信小隐福慧双修,定能母子平安!”
“是,是!小隐一定会好好的,爷爷你说得对!”
苏云蒸撸起袖子,重新坐下,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大口茶。
时间就在女人时不时的痛呼声中度过,专注于生产情况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一朵暗红色的巨大云朵从远处压来,此时恰好笼罩在苏家上空。
云极厚,将月光挡了个严严实实,苏家想被罩上了盖子的圆盘,若是关上所有灯,一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云层的深处,完全密不透光的地方,凶悍的雷光密布,几将这里变成了一片雷海。
淡定端坐的苏玉伦倏忽皱了下眉,总觉得心上有种沉甸甸的不适感。他不知道,这座城市的所有非人生物都在此刻沉默,因为他们本能感受到,天空上有一种来自灵魂的威压正在扩散。
产房内突然传来女子一声高亢,分秒不差的同一时刻,苏家顶上的血云内雷光暴走,将整片云撕了个粉碎,伴随着云层的消散,苏家的族人都听到了,从那紧闭的房门后传出的孩子有力的啼哭声。
人们还来不及欢呼,就又听到来自妇科医生惊恐的尖叫。
苏云蒸脸色大变,再顾不上其他,推开门冲了进去,随之跟进来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只见接生的老中医缩在角落处浑身颤动地指着红木大床,床上憔悴苍白的女子下身浸在血泊中,右手臂弯处枕着一个浑身是血、皱巴巴的小婴儿,诡异的是,从昏迷女子微张的口中,一股五彩的精华光芒淌出,一直连接到正在嚎啕大哭的新生儿身上。
这一幕惊骇了所有人,有人颤微微的声音从后方泻出:“那……那是,什么物……?!!”
苏玉伦最先反应过来,怒叱一声,右手劈向那道彩光,但是女子的浑身精气早被吸得差不多了,光桥在苏玉伦手下崩溃,而床上的女人已透出浓浓地死气。
他上前掀开孙媳妇的眼皮查看,那眼中已失了聚焦,更有种空洞,苏玉伦瞳孔一缩,脸色十分阴沉,孙媳妇不止是一身精气被吸,她的灵魂更是一开始就被吞噬了。如此凶残的行为……
他审视的目光落向了一旁仍在哭啼,并且因为没人照顾有些衰弱的婴儿身上,这样看起来,这孩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新生儿,他苏家长房的亲子,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变化?
苏云蒸失魂落魄地看着断气的爱妻,颤抖地伸手抚摸女子白如薄纸的脸,“小、小隐……”
苏敏山白眉倒竖,怒指床上的婴孩,对那还缩在角落的医生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我苏家的孩子做了什么?!”
那医生怕得满脸涕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玉伦收回手,直起腰来阻止弟弟,“好啦敏山,不要迁怒外人。来人,带郝医生回去,今日人家在咱们这受惊了,多给些慰问。”
老者拄着拐,微笑地对郝医生柔声道:“郝医生啊,让您遭受这种意外真是不好意思了,请您来的礼金翻倍,还请您切莫将此事说出,家丑不可外扬嘛。”
那郝医生涕泪很溜地点着头,有人上前扶他,便跟着屁滚尿流地逃出去了。
目送着郝医生离开厅堂,一家之主才收回冷漠的目光,“苏家位居偏僻郊外,交通多有不便,送人回去的路上该当多小心才是,免得遇到什么意外。”
立刻有人心领神会地应声退下了。
将顾忌处理妥当,苏玉伦重新看向他的亲曾孙。
“大哥!这种孽障,不容于世!感觉解决了吧,可不能让人知道,我苏家生了个怪物!”
身后顿时迎合声一片,族人们对于这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怪胎都感到非常恐慌。
苏玉伦沉默了许久,最终望向那附在爱妻身上默默流泪的爱孙,“云蒸,你说,该拿这孩子怎么办?”
苏云蒸闻言一颤,他抬起婆娑泪眼凝视自己再也无法醒过来的爱人,无语哽咽。
半响后,苏云蒸悲伤的声音响起,“把他……送走吧。”
苏玉伦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站到哭声渐渐衰弱下去的曾孙身前俯瞰,突然一咬舌尖,朝婴儿身躯喷出一口精血。
身后族人纷纷惊呼。
“大哥你!”
苏敏山瞪着眼,想说话却让苏玉伦挥手组织了。
苏玉伦那双保养良好的手抚上小小的婴儿,快速地勾画着神秘繁杂的符号,他手上不停,一次性画到底,待他收手后,那些血痕亮起金光,想活了一般流转起来,逐渐凝聚成一点,最终覆在孩子的左眼睑上,消失了。
这一夜,苏家的灯火亮了一宿,天将亮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开车离开苏家,将一个用白色丝巾简陋裹缠的新生儿丢在了一间小孤儿院的门前。
男子一放下孩子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在他的身后,陷入昏睡的孩子被冻得全身发青。
同一天,永无天日的冥城,空旷阴冷的冥王殿上,判官低着头,跪于殿下,向那高高殿台上全身为黑幕掩盖的身影老实禀告自己的办事不利。
“罢了,吞魂狡猾,遁入人胎转世,又被未知的方式隐藏了气息,只要那身体阳寿未尽,我们就动不了他。你自行下去领罚吧,一旦吞魂现世,立刻派人缉拿,将功补过。”
难辨男女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一时让人难以确定这声音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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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后,一座沿海小城的警察局里,一场丧事正在进行。
冰冷的黑白照片上,精致青年眉眼含笑,便化作一汪清泉,如拂三月旭人春风,只是那微微勾起的薄唇,立时又显露出邪气了。
现在,看着这又爱又恨的熟悉笑容,多少往日的硬汉都忍不住眼眶通红。
陆小刀站在供奉桌旁,死死咬着牙,肉呼呼的脸颊上湿淋淋的。
脑中不断闪过初看到苏浅醍尸身时的模样,那个总是谈笑风生、漫不经心的青年,明明比许多人年轻,眼底却像是已沉淀了千百年的光阴,让人禁不住地想要依靠、信赖,不过几日不见,却变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全身都是伤口,往日迷人的容颜也全毁了。
他们接收到的消息是说,外出度假的苏浅醍意外掌握到关于今日一件轰动多地的失踪案的信息,于是深入调查,最终探清了歹徒的基地,只是虽然救出了那些被绑架的人,但是苏浅醍也在这过程中遇害,最终与歹徒在深山里同归于尽。
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陆小刀模糊着泪眼看去,是篱术。
篱术深色哀伤,猫眼中同样泪光闪烁,小巧的鼻子通红,眼角还有泪痕,显然是来之前已经哭过一回了。他本就跟苏浅醍关系不错,苏浅醍会死也主要是为了救他,这几天对于一向没心没肺的小狸猫来说,同样十分难熬。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钱素、胡途和莫镶。钱素扶着胡途,到苏浅醍的灵位前行礼。一身全黑正装的莫镶对陆小刀道:“请节哀。”
陆小刀虽然除了篱术其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苏浅醍一向人情清浅,参加葬礼的全是局里的同事,现在能看到其他人来,心中充满了感激。
“听说哥他……生前,是和你们在一块儿?”
“不错,原本是想大家一起放松一下的,却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我们也很心痛。”
陆小刀红着眼点点头,目光投向苏浅醍的遗照,“哥他知道你们念着他,也会开心的。”
篱术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商先生他……人呢?”
一提到商略,篱术的表情更是古怪,似乎马上就要失控泪奔,“叔,叔他……”
商略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