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酸胀的胸口,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呼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慢慢抬手敲门。
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法一推开那扇门的双手有些颤抖,抬脚跨过门槛,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双膝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个完整的跪拜礼,“臣,法牢酒,参见陛下。”她的额死死低着贴地的双手,任由滚烫的泪水浸在手背上。
一旁的梅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门口喃喃了声:“皇夫大人……”
床榻上的人双眼微张了一下,手中的折子掉落,撑着床榻起身,梅花立马上前扶住。
独孤倾颜被扶着一步一步行至门口,停在了那跪着的人面前。她收回自己搭在梅花胳膊上的人,挥了挥手。梅花便无声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抬起头来。”
无力的声音响起,好似将两人一起带到了淡闲茶馆的那一日,那是两人第一次清醒的那般近的交谈,她们两人的故事也正是在那一天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一天的法牢酒以廷尉的身份,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用她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臣服。那一日的独孤倾颜,心中带着对她隐瞒女儿身的好奇心和莫名的信任感,叫她抬起头来。
法一慢慢抬起头,湿润的眼撞进了独孤倾颜的眼中,她煞白的唇紧抿着,只盯着跪在地上抬着眼的人。
她这些天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法牢酒她,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些天一直吊着这口气的独孤倾颜,却好似被抽走了那口气,有些站不住的往后踉跄了一步,跪着的法一顿时爬起揽住她的腰扶住。
“颜儿。”她的声音沙哑,却像是带着百转缠绵,“我答应过你,两个月一定会回来见你。”我未食言,可我后悔了。在听到你中箭的那一刻,我便陷入无尽的悔意中,我恨自己那日为何要躲过齐世郎的暗箭,你经历过的痛,受的伤我都该经历一遍才是。
独孤倾颜却是看着离自己那般近的脸,有些空灵的声音响起,“驸马,你回来了。”话音一落,她便合上了眼,两行清泪从眼中流下,倒在了法一的怀里,不省人事。
等再次睁眼,依旧是客栈的床顶,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手正被一只温的巴掌抓着,她往床榻边转过头去,看着那个一脸担忧的人,好似终于清醒过来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重新闭上眼,一副不想再看床边人的姿态。
法一愣了一下,她知道殿下定是要生气的,是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伸手重新将独孤倾颜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唤了一声,“颜儿,你气我便打我骂我,勿要不理我。”她带着哭腔,有些快要忍不住那早已想嚎嚎大哭的情绪。
听了这话的独孤倾颜却是甩开了法一的手,她撑着床榻就要起身,又觉脑中一阵眩晕,只得靠着床慢慢缓着。动作太大,扯到了胸口的伤口,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
法一有些无措,见她捂着胸口,赶忙上前急切的问:“颜儿可是伤口痛了?我去喊太医来可好?”
独孤倾颜嗤笑了一声,反问道:“伤口痛?驸马可知,一箭穿胸有多痛?”
她这些日子每日回忆着喊她驸马的日子,如今见了她也惯了再喊驸马。她心中有多忘不掉那段时光,怕是也只有她自己心中知晓。
法一那眼泪终是掉的不受控制,她不断的重复着,“颜儿,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倾颜捂着胸口,定定的看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缓慢说着:“驸马又可知,你带给我的痛,要比那一箭穿胸还要痛上许多。”
法一却是再也没了理智,抱住独孤倾颜的腰,埋在她的胸口下方,嚎嚎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依旧是没有停的迹象。独孤倾颜却是用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而后将双手放在法一的脑袋上,轻轻抚着。
“驸马勿要哭了。”你一哭,我只会更加心痛罢了。
法一的哭声就在那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下慢慢变小。
“你未失言,活着回来了,我什么都能原谅你。”
独孤倾颜终是安慰着她,她的确是气极了,她气法一一意孤行,一定要亲自来泉州,她气法一让她提心吊胆,让她每日煎熬,她更气法一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她亦气自己,气自己一颗心皆给了这人。
可在这个人活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便不气这个人了。因为相比永远失去这个人的痛,其余的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她还活着。
当她知晓这个人受了重伤掉入急湍的河流中时,她的世界也就此轰塌。唯有未见到这个人的尸首是她唯一支撑下来的稻草。
法一抬起头,清晰认真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独孤倾颜摇着头,“起身去洗洗吧。”她一身脏乱,想来这些日子也并不好过。
法一却是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她,摇着头,“颜儿勿嫌我,我已五六日未梳洗过了。若不是被下了软骨散,我定是能早几日回来的。”
听她果然是遇见了什么事绊住了脚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脸。
她的笑对法一有着神奇的效果,能顷刻间治愈所有的情绪。
“先去洗洗,好生歇几日,再慢慢与我说。”
法一不停的摇头,“我再不要离开殿下半步。我发誓,下半辈子,我绝不离开颜儿半步。”
独孤倾颜笑的更加明显了,这样的誓言恰恰好好的就称了她的意,轻易的让她的阴霾散去,被一片喜悦的阳光笼罩。
她这辈子都逃不开的命运,便是法牢酒。她的一言一行皆决定着自己的情绪。如果这是一种病症,她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只有法牢酒能吊着她的命。
她笑着起身,拉着法一亲自替她沐浴梳洗。两人之间即便只是一个眼神,皆是说不尽的缠绵情意。
我们的驸马爷,也从未失言过。往后余生,她真正做到了不离开她的殿下半步。
第103章 番外
独孤倾颜缓缓睁开双眼, 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
“可是该早朝了?”
刚回京州的两人才睡了一个好觉,趁着对外宣称重伤的这段日子,不少心有异心蠢蠢欲动的大臣也将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晋贤帝带着皇夫安全回京的消息震惊全国, 京州的世族与新贵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在后头蠢蠢欲动,甚至有人凭空找出了一个前英王宠幸过的丫鬟,里头肚子里还突然多了一个皇家子嗣。大有一股要这个肚子上位的架势。
还有些只忠于君的老臣提议将晋贤帝唯一的子嗣先培养起来。
朝堂上下的动荡在两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大殿后, 都消了声音。
皇夫大人死里逃生, 以雷霆之势血洗朝堂, 揪出一批逆臣贼子, 街道上冲洗了几天的血腥味。
为招揽人才, 皇夫大人上奏, 要求不拘于科举, 各州知府皆可上举人才,最终由晋贤弟与皇夫大人决定朝廷是否录用。贤帝准。
这不, 两人忙了大半个月,这才睡了个好觉。
法一却是习惯早早的醒了,撑着个脑袋, 两眼睁睁的瞧着贤帝。
“朝堂已稳,陛下该安心了。”法一心中虽是想再亲密些, 可语气却是再正经不过。
无他, 她有些胆怯。自她回到泉州, 殿下虽是不再生气,往日谈话语气皆与从前一般,可却是未再亲近她了。
在两人天黑共处一室时, 床中央也保留着一丝缝隙。第一晚法一怕碰着她的伤口,只敢牵着她的手,不敢肆无忌惮的抱着她,可即便只是牵手,殿下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之前两人忙着安稳朝堂,也未有时机好好将此事放到明面上。如今法一手中没了急事,也习惯了早起,她已这样睁睁看着身边的女子有一段时间。
她看得,有一些动情了……可面上却是克制着自己,生怕惹了心尖人的不悦。
贤帝还有些迷糊,听了这话也未有反应,只是又将双眼闭了起来。自与法牢酒待一起,她惰了。
下意识伸长了双手,搂过法一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脖颈蹭了蹭。
待感受到法一微僵的身子,才慢慢回过神,清醒起来。她现在还傲娇着呢!!!
可要是这时候着急松开,倒显得自己不大气了。
她干脆继续迷糊着,还装着呢喃了两声,作成一副自己已然还睡着的模样。
更何况,她也早已想抱着这个不解风情的法牢酒了,只是苦于没有台阶下罢了。
这也都怪这煞神,自己那日不让她牵手,她还真就不牵了,在那之后更是碰也不敢碰着自己。
要不是自己的伤口还需要人照顾着,怕是这些时日两人连个合适亲近的理由都无。
一想到这儿,她就气不过,闭着眼装着未醒的模样,张口就在那细白隐隐蠕动的筋脉上咬了一口。
那位置却是不敢真用大力的,只觉这样不解气,挪到肩上重重咬着。
法一先是一僵,而后一痛,双手却是紧紧抱上独孤倾颜,双唇紧抿着,不喊一声痛,哑哑的喊了一声,“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