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姑娘,既然大家伙都回来了,方才那位又走得如此之干脆,你是不是该从求亲者中选一位夫婿了?”某个不擅长打马吊的冰人站起身,对还在发呆的季芙嫣说道。
季芙嫣恍惚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无措:“这……母亲还未归来,妾身不敢自作主张。”
“为何不敢自作主张?”那冰人看起来已有些不耐烦,大声质问道,“城主既然已经说过夫婿由季姑娘自己来选,难道还要反悔不成?这里如此之多的名修,莫非季姑娘一个也看不上眼?究竟是你有心不想嫁人,还是在戏弄我们?”
其他冰人见林婉秋没有露面的迹象,也纷纷焦躁起来,连某些求亲者都按捺不住地道:“算来我们也已在这里耽搁了有些时日,身处修行之中,浪费光阴实乃大忌,还请季姑娘快些选择,莫让我们白白等候。”
季芙嫣还未回话,一个牙尖嘴利的冰人忽然道:“季姑娘,难道是你生得太丑,将方才那位公子吓走了?”
这话一出口,原本就对季芙嫣的容貌存有质疑的求亲者皆是一片哗然。想想也确有道理,林婉秋的姿色尚能令众人呼吸停滞,她的女儿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话,方才的尹随风怎会那般淡定?
不知是谁起的头,除斋行秀和观莲音外的求亲者忽然一齐涌上前去,不顾侍女们的阻拦,一把将那挡在季芙嫣身前的屏风推倒,露出里面身着素雅青裙的姑娘来。季芙嫣戴着面纱,有些慌乱地躲避着众人,一不小心脚下踏空,从玉阶上滚落了下来。
“季姑娘!”斋行秀见状,忙化作原形冲到季芙嫣身边,扶起她的同时警惕地将她护了起来。与此同时,一直在我身边静默不言的观莲音忽然抽出玄剑,朝立在一边的女执事官攻了过去。
执事官躲避的同时,轻薄的乌黑面纱被挑开,赫然露出林婉秋的脸来。
焚香城万年桃红的天空忽然横过一道闪电,透过巨大的白石窗映在每个人身上。灵息被隐匿的定云宗弟子在林婉秋的府邸外悄然出现,而林婉秋的卫队也从殿中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区区一只灵智期桃精胆敢挟持仙姑、作威作福,林婉秋,你可知罪?”观莲音手中的玄剑直指她的命门,冷冷地道。
“我登上城主之位多年,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何罪之有?”林婉秋见伪装被识破,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挑眉看着观莲音道,“至于什么桃精仙姑,恕我听不明白。”
观莲音冷笑道;“你不明白,自有人会让你明白。”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龙渊长老便从殿门外缓步走了进来。卫队的娘子军想要拦他,怎奈修为太低,根本不是老头的对手。龙渊长老是土系天灵根,脚下泥土可随心所欲地控制,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娘子军们尽数用泥条捆绑起来,打开手中一只锦盒,扶起斋行秀怀中的季芙嫣道:“仙姑,请。”
锦盒中有一宝蓝珠子熠熠生辉,明亮却透着几丝浑浊。我认出那是凝聚八仙之力的定海珠,若季芙嫣当真是何仙姑,便可控制里面属于她的仙气。
这定云宗当真有点本事,不知道静虚真人是怎么在爷爷眼皮子底下把定海珠从东海带出来的。
季芙嫣看上去有些迷惘,却还是伸出手来缓缓向定海珠探去。“芙儿,不可碰它!”林婉秋大喝一声,季芙嫣的手便抖了抖,定海珠从锦盒中滚落到地上,被踏着飞行法器的林婉秋猛然夺了过去,拍出一张瞬移的符箓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林婉秋的卫队招架不住,定云宗弟子已然涌入她堪比皇宫的府邸。观莲音放出两只青鸟在她消失的地方环绕了一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龙渊长老:“师叔……”
龙渊长老皱着眉道:“追!”
殿中求亲者皆是迷茫地看着他们,虽然不明状况,却也知道不能放任林婉秋遁逃,于是摆出战斗的阵势,加入了定云宗的队伍。水仙取出一柄玉如意,将其幻化变大,坐上去悠然地对着镜子照了照:“阿东,我们也去玩老鹰捉小鸡好了。”说着换成另一只手执镜,赧然地看着自己道:“我……我都听水仙的。”
眼见世叔和众人一起消失,斋行秀也带着季芙嫣不知所踪,殿内只留下几个小媒和被捆成麻花的卫队,我只好叹了口气,召唤出通灵坐骑慢吞吞地和他们一起上了路。
林婉秋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虽没料到定云宗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可城中的警备布置却是不少,禁制一环套一环,防阵一个叠一个,边缘甚至还设着不知通向何方的传送点。还好我足够机灵,骑在灵马背上能险险避过它们;不过那些定云宗的弟子可就有些迟钝了,要么被禁制里的水龙冲刷得溃不成军,要么径直被传送点扔到离焚香城十万八千里的荒地,狼狈的模样不忍直视。
观莲音的青鸟很快追上了林婉秋,在距我颇远的上空缠斗起来。
我能看出林婉秋其实应付得很吃力,用来催动灵器和法阵的元气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像是手握元神之书残页的模样。想到她在密林中欲对我不轨时涌现的恨意,我忽然觉得这事可能远远还没结束。
一只青鸟停到我的肩头,耳边传来观莲音的嘱咐:“阿西,当心别踩中幻阵。”
“世叔,我本就是阵修,怎会轻易中招呢?”
刚说完,我就微笑着踩到了一个光圈的边缘。
……
坐在灵马背上惆怅了一会儿,我认命地翻身下来,开始蹲在阵中摸索起阵眼来。
若这是林婉秋用自己的灵力设下的攻击阵,那我的小命肯定就没救了,还好这只是个魔音阵,威力不大也容易破。嘈杂的声音在耳旁交替着响起,木鱼的敲打声混合着街巷的嚷嚷声,我淡定地充耳不闻,仍是摸索阵眼。
对于严格清修的人来说,魔音阵无疑是种折磨;而对于从小就淡定惯了的我来说,这点噪音根本不痛不痒。面无表情地摸索到阵眼,正欲破阵时,我终于听到周围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阿西,你不去做媒也不去修炼,整日悠闲地混吃等死是想气死爹吗?!”
爹那熟悉的暴躁口吻响起的时候,我惊呆了。
魔音啊,这才是真正的魔音啊……
我的手离阵眼越近,耳旁魔音的响声就越大,语速也越快。爹一直在暴躁地数落着我,从弱冠之年倒退着数落到垂髫,又数落到襁褓时期,待到他终于数落完毕,世界回归清净时,我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颤抖着爬起来探向阵眼,我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青莲,我若是去人间轮回重生,你独自守在这仙洲,可会寂寞?”
“……为何我非得在这里守着不可?”一个略显嗔怪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模糊虚渺,甚至辨不出男女。“若你执意要去,我陪你一道便是。”
“可一旦饮下孟婆汤,你就永远不会再记得我姓甚名谁了。”
那人轻笑道:
“谁说的?就算没有记忆,我也一定找寻得到你。只愿那时,你不会被我的殷勤吓到。”
☆、第二十章
就在这时,魔音阵破了。
观莲音立在脚下的飞剑之上,一把将我接到怀里,紧张地问道:“阿西,有没有受伤?”
模糊虚渺的对话声还隐约飘荡在耳畔,我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道:“青莲……”
观莲音挑眉道:“嗯?”
我登时清醒过来,忙从他怀里挣脱,摆手道:“无事。”
远处以龙渊长老为首的定云宗众人已经擒住了林婉秋,一金顶镇压法器正悬在她的头顶,慢慢地吸收着她的修为。林婉秋在法器下挣扎着,不多时便散发出阵阵青烟,口中猛然吐出一物,正是方才被她夺走的定海珠。
天边雷声大作,桃红的焚香城被笼罩在一层死寂之气下,过往的百姓纷纷躲入家中,城中萧瑟荒凉,只听得到云层中通灵坐骑与飞行法器的簌簌声。林婉秋金丹期的修为散尽后,轻薄的衣衫便化了开来,逐渐缩为一个小小的粉团,回归到桃精的灵智期上来。
“桃精林婉秋,只要你交出仙姑的元神残页,我等定然不会为难于你,还放你回到桃止山中继续修妖如何?”龙渊长老接过定海珠,对那颗还在法器下挣扎的桃子说道。
羽族的长鸣声响起,化为金枕黑雀的斋行秀背着季芙嫣飞来,龙渊长老退后一步便将定海珠递给季芙嫣。季芙嫣看了被法器镇压的林婉秋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从容地接过宝蓝的珠子捧在手中,闭上眼睛静静地释放出灵息包裹起它来。
不多时,我看到季芙嫣乌黑的长发中蓦然生出六根缭绕着仙气的金发。“林婉秋,休要不知好歹。”灵智期的桃精气息渐弱,龙渊长老拔剑指着它,冷声道,“你若不肯交出残页,莫怪我等无情!”
定海珠中的浑浊正在缓慢地消失,观莲音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朝季芙嫣看去,清眉忽然蹙紧,拉过我便护在了身后。
一股极盛的阴灵仙气自季芙嫣周身散出,金枕黑雀尚来不及反应便从她身边弹开,众定云宗弟子也被冲撞出去,狼狈地在云层间落定。与此同时,我看到观莲音的眉间紫府浮现出了莲花的印记,与他的元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