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后将周围看了一圈，发现早上递过来的膳食南春还没有吃，问：“是做的不好吃吗？”
“不是。”
她垂着眼睛，失落道：“娘亲不来看我，我吃不下。”
楚问之摸了摸她的头。
又在石窟中待了一会儿，叮嘱娘亲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才走了出去。
让她继续面壁思过。
唐悦在旁边站着，看着南春乖乖的坐在那里，不知想到什么，她把目光放向了旁边石桌上的餐盒，餐盒里面是人间的食物，是楚问之特意让人每天从人间买来的。
然而楚问之不知道的是，人鱼族群中，唯一一条鱼喜欢吃人间的食物，已经不在了。
苏窕是个奇葩。
奇葩到因为情葬送了全族生命。
现在她死了，死时没怎么挣扎，很平静。
人鱼的早餐，是大荒上清晨的露珠炼制的泉水，由专门的小妖去收取炼制送过来的；午餐要吃深海鱼类的腮旁边那最柔软的那部分，只有西海才有，晚餐偶尔吃偶尔不吃，是吃不下人间那么糙的食物。
但苏水玉还是吃了。
她吃得异常艰难，也只碰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
唐悦是看见她如何将那粗糙沙砾的食物含在口里，艰难的咀嚼着咽了下去。
为了听楚问之的话，她开始学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面壁思过，是让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对着阴冷的墙壁默默的想着娘亲何时会来看她。
她的心思摆在了脸上、眼睛里，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唐悦也不意外。
只是她拖着长长曳地的裙摆，顺从的跪了下来。
头发已经散开了。
柔软而深黑，铺在她纯白的衣服上，衣领前也露出了几丝。
她的身体并不那么健康，因为失去了快接近一半的血，还非常虚弱。
再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能出去了。
苏水玉走神的想着。
她母亲见到她之后会不会担心她，担心她这个傻子为了义气将血喂了凤凰。
但凤凰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她这是在救人。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出去，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还憧憬着当初的那些小伙伴，能来找她玩，能带给她好吃的。
父亲让人送来的食物，她真的不喜欢吃。
很难吃。
唐悦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面壁思过的时候，在发呆。
这时雾气已散尽，她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
那竟然跟她的样子一模一样！
唐悦倒吸一口凉气，很快意识到，这，她可能看到了人鱼还未沉睡千年之前的记忆。
但这记忆无比的深刻，深刻到仿佛就在眼前，就在旁边，就在刚刚楚问之亲手扼杀了他的妻子的生命时更加真实了。
唐悦心中一悸。
她看见苏水玉抬起头来，疑惑的目光望着她。
“姐姐，你为什么不跟着父亲离开啊？”
她的声音那么纯真，无邪。
仿佛真的在疑惑。
唐悦心神大恸，不禁倒退了几步，一脸惊骇。
苏水玉失落的低下头，“是父亲让你来陪着我的吗？你知道南春的娘亲现在在哪吗？为什么不来看南春呢？南春好像做错了事，有点害怕她责罚。”
唐悦呼吸一窒。
很快的，她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引力将她往前吸扯，不受控制。
眨眼之间，她整个人化为一股淡淡的薄雾直冲苏水玉的脑海。
苏水玉感觉到头有点疼。
那疼痛仿佛只有几秒，几秒过后，一切如常，只是她再次抬起头时，面前那个笼罩在浓雾中看不太清面容的姐姐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石窟中。
三千年前。
人鱼苏窕与从人间归来的妖灵白虎楚问之结为夫妻，诞下一女衔水玉而生，故名水玉，字南春。
当日，凤、凰于天现出真身交融，一团恍若涅槃之火的火焰燃烧在苍穹上，将湛蓝的天空映得发红；百鸟随后齐来，盘旋在深海上空，引吭高鸣七七四十九日，方才散去，此景九天十地乃当最绝！
玄武将身上最硬的龟壳与族人携手打造出适合人鱼穿的小衣，送与还在襁褓中的苏水玉。
各妖族从老远的地方带来族中最珍贵的宝物赠予苏水玉，美丽的人鱼族长一边让人收下，一边感动得流下眼泪，凝成的珍珠交予对方手心中。
“感谢玄武一族的漂亮衣服！”
“感谢蛇妖一族的千年妖丹！”
“感谢凤凰一族的十根尾羽！”
“感谢桃花精采的大荒灵泉！”
“感谢……”
……
“恭喜恭喜啊，诞下这么可爱的宝宝！”
“恭喜兄台，喜得贵鱼！”
……
楚问之抱着南春，脸都差点笑僵了。
第77章 幼年
妖界分四海一大荒。
四海上都有一座小岛, 没事可以在上面晒晒太阳，大荒占地面积更大, 大到四海面积的一半。
大荒南侧有茂密的桃花林, 一年四季为之开放, 有成了精的桃花每天采集露水通过炼制而成的泉水一个月送东海一次。
东海主要是人鱼的居住地，现世把它叫做淮海。
西海是玄武住处, 风平浪静。
南海是蛇王的住处，因为经常跟人打架, 常常搅得风起云涌, 本地居民常常不甘其扰纷纷外逃，逃到大荒青龙座下诉苦。
北海是人间与妖的结界处，常年由妖族轮流把守, 也是关押那些不听话的妖族地方, 因此守卫非常森严。
今天人鱼诞生之日，举天同庆。
各大妖族都送上了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贝，就等着这一天，还带来了一条好消息——以前都是青龙拱人鱼, 这次终于轮到外族妖了哈哈哈哈哈，那是不是说明每个妖都是有机会的。
面前这些妖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各自心怀鬼胎。
人鱼两百年才会出生一位，一些人鱼成了亲后不一定会生下宝宝，每一次在人鱼成亲时都会拿着一个铜镜对照，看里面有没有人鱼宝宝的影子，没有的话就生不出来，有的话就说明她负担上了延续人鱼未来的前程。
苏窕当初照的时候还不信邪, 前面那么多同族没生出小孩，怎么可能偏偏她生的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结果族长硬是把她拖到了那块巨大的人鱼铜镜面前。
除了她和族长现出了真身以外，竟然真的从那面模模糊糊的铜镜中看出一条眨着眼睛萌哒哒的小人鱼。
族长鱼目炯炯有神：“这差事就交给你了！你就是我们人鱼未来的光之子！”
他像是宽慰似的，执起苏窕的手，叹气道：“一百多年了，人鱼也是有寿命年限的，要是因为……因为在你这一代就灭亡了，我九泉之下难安啊！”
苏窕呵呵冷笑：“你还有几千年的寿命呢，说什么胡话！”
族长给了她一个神秘又微妙的笑容。
“我族长老算卦，他说我大寿将至。”
苏窕微微一惊。
族长松了口气：“终于能换个人给当这族长的职位了，你是不知道，我天天在这个位置上愁啊愁。”
“愁什么？”
“愁，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族添新鱼。”
“快两百年了，还好我今天带你来了，不然……不然你就等着未来成为我吧！”
苏窕白了她一眼。
心中却认认真真的思考起了自己能生下小孩的事情。
人鱼族内极少，几千年了也不到一百条，比那些生孩子跟什么似的，自然不能比。
还有跟她们人鱼相似的是，青龙。
青龙几乎是几百年难得出一条，说是等人鱼成年了送去教育引导，其实哪个不知是送去培养感情。
青龙族人的单身龙比单身鱼还多，因为很多人都鱼都受不了青龙有两个那个什么。
有些鱼宁愿成为一个高贵的单身鱼，也不愿意与青龙结为夫妻，因此青龙单身龙比比皆是，但年纪一大，人鱼年纪又小，两个妖总不可能发展黄昏恋吧？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妖跟人不一样，没那么多忌讳。
但也要双方愿意才是。
像苏窕，苏窕成年了，看见长相英俊又幼的青龙，也动过心，但一听说对方的年纪是她的几倍时，动过的心都硬生生的崩了回去。
人鱼要是不动心还好，一动心确认了，紧接着来的就是发情期。
唐悦那四天的发情期搁在这简直不够看，那是经过进化的，或许准确来说，是因为沉睡了几千年，身体还没有彻底苏醒。
因为人鱼的发情期一次是半个月。
中间会休息半年，再次发情。
哪个妖能受得了？
除非青龙。
但……自从知道青龙比别的男妖多了一个时，多数人鱼被吓得面如土色。
这快两百年来没有新生鱼诞生，也有这个原因，单身鱼不愿意结婚。
苏窕开了这个头。
她去人间找了一个皇子，据说夺嫡失败妖灵回归。
这还是除了青龙之后的另一个选择。
于是人鱼纷纷动了心思，想既然楚问之能满足苏窕的话，那族里的白虎也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