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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成为外挂 (推倒勇者的魔王)


  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整个皇宫的地面都被鲜血染上了一层凄厉的红色。尸体相籍,只要一落脚,就会踩到死者的残肢,亦或暴露在外的内脏。
  昭烈云抹了把面上的血迹,他一身银甲都被染成血红,整个人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的,浑身的煞气有若实质。
  但昭烈云对这些都毫不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见他。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占据了他整副心神,他感觉不到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连日的疲乏,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感知,只一刻也不停歇的向朔星殿赶去。
  他赶到朔星殿时,张德胜正焦急的在殿外打转,一见到他,立刻大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行礼。
  昭烈云顾不得其他,一面大步往殿内而去,一面问道:“陛下现今如何,可曾被叛军惊扰?”
  张德胜低声道:“先前有几个叛军趁侍卫不备闯进了殿内,陛下受了些伤,现下正在休息。”
  他一说完,就感到一股凌厉如刀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而过,片刻,就听到定北军主帅毫无感情的声音:“护驾不力,那些侍卫也不必再活着了。”
  旋即他大踏步进入寝殿,将张德胜甩在身后。
  昭烈云一进入殿内,就闻见了一股极淡的药味,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正在龙榻之上,安静的沉睡着。
  他放轻了脚步,对殿内的两名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正迟疑着,就看到寝殿外张德胜的示意,这才对昭烈云行过礼,缓缓退出殿外。
  殿内再无他人,昭烈云走近龙榻,恒帝只着素色中衣,身上盖着一层云缎锦被,气息平稳,只是周身那一贯纯冽的冷梅香气却混进了一丝极淡的药味。
  乌发迤逦,精致的轮廓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纤长分明的睫羽在眼睑投下淡色的阴影。冰白的肤色更显透明,淡色的唇瓣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昭烈云跪在榻边,握住了对方莹凉如玉的手,将头颅轻轻抵在了云缎锦被之上。
  他在害怕 。没有人知道一路上威名赫赫的抚远将军有多么恐慌,他害怕自己赶不上,害怕再也见不到面前的这人,害怕从今以后,连凝视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直到此刻,握住了这人的手,鼻端萦绕的全是这人的气息,他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感到了久违的宁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定北军也将叛军的残部一一剿灭,褪去了那些震天的杀声,皇宫又恢复了昔日的肃穆,只有那些尚未清理的尸体和血迹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多么惨烈的厮杀。
  昭烈云轻柔的替恒帝掖好被角,出了寝殿,一手提上长枪,对张德胜道:“今夜本侯就守在殿外,若有异状,也可及时应对。”
  张德胜为难的看了眼天色,劝阻道:“朔星殿已有侍卫轮值守备,如今正是严冬,侯爷白日里又与叛军交战,想必此时也甚为疲乏,还是到偏殿里休息吧。”
  昭烈云只平平说道:“那些侍卫若是当真有用,之前就不会让叛军闯进殿内,还伤了陛下。公公也不必再劝,本侯并无大碍,守夜足矣。何况若是在殿内休息,恐于陛下声名有碍,还是在殿外为好。”
  朝中早有流言,说镇北侯之所以如此忠心,实因恒帝以□之,镇北侯神魂颠倒,自然鞍前马后,甘为驱使。
  昭烈云听了,自然愤怒万分,他虽然爱慕天子,但绝无亵渎之意,况且那人性如冰雪,凛冽无瑕,又怎会行引诱之事。
  若流言只是自己一人,昭烈云尚可忍耐。但如今牵涉到了恒帝,又让他怎能不怒。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叛乱刚过,朝中人心涣散,要是再让有心人知晓他宿在朔星殿,必然又是一场风波。
  几番思量之下,昭烈云还是决定守在殿外,张德胜见他心意已决,知晓劝阻无用,便从殿内取出一件大氅:“侯爷,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披上这个,也能挡一挡寒气。”
  昭烈云接过大氅,将其披在铠甲之外。
  到了后半夜,天上下起雪来,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将万物都笼在一片纯白之中。那些尚未清理的血迹和尸首也被掩盖起来,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洁净,若是没有亲历之人,怕是怎么也想象不出白日里这里还曾有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昭烈云怀抱银枪守在朔星殿外,身姿笔挺,他的头发、眉毛以及大氅上全都落满雪花,整个人几乎都要成了一个雪人,可他却浑然未觉,目光专注的凝视着殿内那团小小的光晕,仿佛除此以外,他的世界再无其他。
  雪下了很久,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天边渐渐晕染开了一抹曦光,黎明已然降临。
  恒帝从沉眠中醒来,沉默的听张德胜说完了镇北侯在外头守了一宿的事,低低咳了几声,“你且把他叫来。”
  张德胜领命而去,不多时,昭烈云就进了殿内,他还没来得及换□上的铠甲,头发上融化的雪水也未擦尽,看上去仍是湿漉漉的。
  他进来行了礼,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陛下,您的伤还未好,穿的却是太单薄了些。”
  当真是一点也没变。恒帝内心里忽而就生出了这样的感慨,面前之人从尚嫌青涩的青年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可是却总会让他产生这个人其实一直都不曾变过的错觉,仿佛还是那个不顾一切跳进河中的痴儿。
  刹那间,像是有种明悟从心底像清泉般流出,一直以来都存在的某种东西终于被打破,恒帝阖上眼帘,复而睁开,对昭烈云淡淡道:“你靠近些。”
  昭烈云虽有不解,但还是乖乖上前,单膝跪在榻边,随即,他紧张的忘记了呼吸,只能呆呆的看着恒帝伸出了一只恍如美玉的手,轻轻捻起了自己发丝间一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破碎

  那只手的动作很轻,就像落花飘零在水上,唯有极淡的一点触感,然而却让昭烈云动弹不得,只能怔怔的望着恒帝,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的拂过心尖,带起一阵无法克制的颤抖。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握住了对方的手。
  恒帝一怔,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正要抽回手,就听见他忐忑而又满怀希冀的声音:“陛下,臣——”
  昭烈云的话在恒帝的目光下戛然而止,那目光太冷淡,也太纯粹,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其中留下痕迹,只有一片恒久的平静。
  于是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一旦打破了界限,他连如今拥有的这一点点也要彻底失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镇北侯府的,等意识终于清明之时,正看见许久不见的好友,如今已是忠勇侯的卫四在厅堂之内。
  卫四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多半又是因为那位吧。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一点长进都没有,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他是君主,我是臣下,”昭烈云反驳道,“为他尽忠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倒是真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可是那位呢?”卫四忍不住挂起冷笑:“这些年来,你为他做的,怕是连块冰也能捂化了。但你可曾见他有半分动容?那是天生凉薄的帝王心性,无论你做多少事情,也是改变不了的。再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应该早日娶亲,也好为侯府延续血脉。”
  他说这一番话的确是真心为昭烈云考虑,可惜对方却毫不领情,“我知晓你是好意,但我早已决定此生绝不娶妻。”
  昭烈云神态平静,仿佛说出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卫四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惊声道:“你疯了?”
  或许他的确是疯了。从花灯大会上的初见,到如今已整整十三年了。十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为那人一言而生,一言而死,从此灵魂和意志都不再属于自己。
  
  弘仁十六年冬,四王叛乱,京师沦陷。时镇北侯昭烈云领抚远将军职,镇守北疆。将军闻讯,兴勤王之师,与叛军战于皇城。将军天赋英勇,战功赫赫,叛军闻之丧胆,溃败如潮,且罪首四王被擒,帝命斩之,以安天下。
  后因将军之功,帝以金银良田并美妾赐之,皆辞不受,言忠君乃是分内之事,又岂敢以此邀功,一时传为佳话。
  ——《雍史·恒帝十六年》
  
  自叛乱之后,恒帝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尽管有着精心调养,却还是一天天的衰败了下去。
  弘仁十九年,天气骤然转寒,恒帝病体沉疴,已有足足十日不曾上朝,整个朝堂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此时并无战事,镇北侯昭烈云卸职在京,每日都不得安枕,深深担忧着宫内那人的身体。短短时间里,他迅速憔悴下去,仿佛被病痛困扰的不止恒帝,也有着他一样。
  恒帝并无子嗣,于是便从宗室中择临江王长子为继,立为太子。随着恒帝病情的加重,以及太子在朔星殿的频繁出入,所有人心里都浮上了隐隐的预感:离新君继位,怕是不远了。
  时间越来越难熬,仿佛连空气都胶着在一起,沉沉的压在心上。昭烈云既希望宫内前来召见,可又害怕,随之而来的会是让他绝望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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