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淑仪心里已经猜到郑家文回无锡是要做什么,心里稍稍不安的同时又有些认同郑家文,起码敢于回家面对了。罢了罢了,且随她去吧,老在外面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这婚离也好离不成也罢,都随缘吧,是她的就丢不了,不是她的她再喜欢也强求不来。
“你放心,念念在我这里我会用心对待的。”侯淑仪笑道,“天晚了,陶先生快回去吧,晚安~”
她都佩服自己内心的强大,眼前之人要回老家和父母争取与她这个有名无实的伴侣离婚了,她还能笑着和眼前人说晚安。
“晚安,郑太太。”郑家文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林舒柔没有再来找过郑家文,郑家文也不去林家找林舒柔,二个人心里都憋着不肯低头的劲,侯淑仪也深知对方处在感情争吵期,很识相地没有主动去找郑家文,也不乱开玩笑,整个人又恢复到本本分分的贵太太身份上去了。
侯淑仪有侯淑仪的道德底线,郑家文有郑家文的感情坚持,二人在这短短一周内竟然默契地做回了客客气气的朋友,这一度惊掉了崔楠和丛佳意的下巴。
到了礼拜六早上,郑家文穿着一身黄色长衫出了公寓,来到对面的洋楼,和念念道别。
“我只回去两天,礼拜一就回来了,你安心住在郑太太这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接你。”郑家文抱着郑念道。
郑念两只小胳膊抱着郑家文的脖子,亲了亲郑家文的脸,闷声道:“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事情如果顺利我或许会提前回来。”郑家文说罢亲了亲郑念粉嫩地小脸蛋,然后将郑念放下,“郑太太,我赶火车,念念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吧。”侯淑仪笑着牵起念念的手,“一路顺风。”
这都是什么鬼事情,合法伴侣要回家和她离婚,她还要照顾这人在外认下的孩子,还要和这人说一路顺风,这世上最奇葩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让她遇上了?
“谢谢。”郑家文道完谢便离开,在门口寻了个黄包车直奔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郑家文捏着手里的车票在候车室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当提示检票的时候,郑家文的心在往下沉,林舒柔当真不来了。
郑家文叹了口气,突然有一股无力感,林舒柔不肯迈出第一步,这让她如何有动力继续走下去?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瞧见林舒柔提着手提箱从门口进来了,郑家文见了喜在心上,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林舒柔手里的手提箱,牵起林舒柔的手,连日来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来。
“来了啊,咱们快点,里面检票呢。”郑家文牵着林舒柔往里走。
林舒柔白了郑家文一眼,闷声任由郑家文牵着她走,二人交了车票子,上了火车。
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么沉,咱们就去一天半而已。”郑家文将箱子放到上面存放行李的地方。
“我的一套衣服和给你爹娘带的礼物。”林舒柔板着脸说罢,从包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
郑家文笑了,这些天她整日被不开心和伤心笼罩着,刚才听林舒柔为她父母买了礼物,也可谓是上了心的,她怎么会不开心,起码林舒柔迈出了她希望的第一步。
林舒柔看了郑家文一眼,不再说话,其实她心里知道在百乐门的确伤了郑家文的心,她有错在先。
二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百乐门那件令双方都难过的事,但冷战过后的两个人再次坐在一起却没有了话题,虽然各自都有和好如初的心思,可总有几丝尴尬萦绕在她们身上。
两个人一路无话,下午到站时,人人都起身往外走,可林舒柔却坐着不动。
“我害怕,要不,你自己先回去,我在附近等你?”林舒柔打着商量。
“我已经提前写信回家了,说要带你回去。”郑家文不退步,“这都到无锡了,你若打退堂鼓,我回了家爹娘问起我怎么说?”
林舒柔闻言提着包站起来就往外走,从神情上明显不满郑家文的先斩后奏。
郑家文也不乐意,取下手提箱跟在林舒柔后面走,她本来还是欢喜的,可刚到无锡林舒柔就想打退堂鼓,把他们的将来看做儿戏吗?
“不要在我面前摆着一张臭脸,我还没进你家受气,你倒先给我气受?”林舒柔紧紧地捏着手包,明显地为即将到来的事情紧张,她自己都不敢保待会进了郑家她若受了气是否能忍下去。
“是你气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打退堂鼓,你问问你的心,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郑家文说着拦下辆脚蹬车。
林舒柔看见有人来了,把想吵的话咽进肚子里,瞪了郑家文一眼提着裙子就上了车。
“师傅,去郑家大宅。”郑家文坐上车后闷声道。
“好嘞,您坐稳了。”
一路上,林舒柔和郑家文各自板着脸不说话。
到了郑家大宅门口,郑家文掏出钱来交车费。
林舒柔抬头望着大大的匾额和旁边的进士及第的四个小字愣了一会,从宅子上看倒是个老宅了。
“你们家谁中过进士?”
郑家文闻言看了林舒柔一眼道:“我爹。”说罢走到门前敲门。
林舒柔心里讶然一会,她一直以为郑家是商贾之家的,没想到郑家文的爹竟然是清末进士,一时更加紧张。
如今虽然改朝换代了,但进士及第这四个字在社会上还是挺吃香的。
少时,门开了,仆人打开门,瞧见郑家文抿了抿嘴道:“二小姐回来了。”
“是啊,我爹娘都在家吧?”郑家文说着就要往里进,却被仆人给挡住了。
“二小姐,老爷有话,只能二小姐进去,旁的别人是不能进的。”仆人顶着巨大压力把话给传了。
林舒柔闻言迅速从郑家文手里抽回手,转身就走。
“舒柔,你干什么去?”郑家文放下手提箱子,去追林舒柔,“我爹固然不对,但不排除他在试探我们呀,你就这样走了,咱们便是没有半点希望的。”
“这连家门都不让进,你爹的态度还不明显吗?还有什么可说的?”林舒柔觉得难堪,从来没有人给她今天这样拒之门外的难堪。
“态度可以改变可以被说服啊,我爹不让你进家那我便和你一起在门外等着,只要我们的心很坚定,长辈便拆散不了我们。”郑家文两手放在林舒柔的胳膊上,“我们自己的将来得自己努力啊,无论我爹我娘出什么招,我们见招拆招罢了,再说我祖母和母亲是不忍我在外久站的,一会就能松口。”
郑家文虽然劝着林舒柔,可她心里却忐忑起来,林舒柔的态度好像并不那么坚定,能拆散他们的不会是长辈,只会是她们自己。
林舒柔心里不舒服,对方长辈已经明说了不让她进家她还赖着不走,人要脸树要皮啊。可瞧着比她还焦急的郑家文,她忍了忍,任由郑家文牵着她走到郑家大门门口。
“你去告诉我爹娘,要么我们两个都进,要么我们就都在外等着。”郑家文紧紧地握着林舒柔的手,她实在是怕了,林舒柔这次如果再轻易放弃,伤了她的心,她们之间怕很难填补那道裂开的缝了。
仆人闻言关上门。
“舒柔,我们既然选了彼此作为伴侣,就该心里做好准备,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我们的感情不被长辈认同,无论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都难免被长辈责难,但只要我们比他们还坚持一分,最终他们会接受我们的。天下无不爱儿女的父母,他们最终也无非希望我们幸福罢了。”郑家文缓缓侧头看着林舒柔,“你也会同我一般坚持下去,对不对?”
林舒柔沉默了,她是鼓足勇气跟着郑家文来了,可她不知道这份勇气会持续多久,一堆后事在后面等着她,如何和父母说,如何面对亲戚的询问,好友一个个结婚了逛街时问起她她该如何说?
林舒柔不说话,郑家文看着大门也渐渐没了信心,眼下好像机械地在坚持着走下去,为的是心中对爱的坚持和责任,但貌似结果已经呼之欲出了,之所以现在不放弃,全是因为心中的执拗。
郑家文松开了手,林舒柔的沉默让她再次对这份爱失去了安全感,或者说林舒柔给不了她安全感。
两个人不说话了,极近三个小时,两个人都有些累了的时候,门开了,仆人将大门打开到最大。
“二小姐,老太太和太太吩咐你们去华堂等他们。”仆人说罢让开路。
郑家文站的腿僵硬了,迈开腿时膝盖的不适让她微微敛眉,这次回家能如她意吗?
郑家文牵着林舒柔的手进了家门,径直奔着华堂去,她以为她爹开口了就会来见她,因此她便老实地在华堂等着。
林舒柔坐在华堂下首的位置,坐久了就看一眼手表,时间一点点过去。
郑家文坐不住了,走到华堂前,招呼那么传话的佣人问道:“我爹让我们在这等着,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们?”
“二小姐,老爷并没有说时间。”
“那我娘和奶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