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渊成亲不到两日,皇帝便御书房召见他,商议正是朝堂上两派之事。朝堂上动态,外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自然不会蒙鼓里。
谈及两派,皇帝轻咳几声,看着琉渊道:“你又是如何看?”
琉渊沉思片刻,拱手道:“文武百官两派分立,争斗之事越发剧烈,若是不加以制止,任其肆虐,日后必定会危急江山。”
皇帝沉吟着点头,随后问:“那你可有想过解决之道?”
琉渊沉默半响,道:“不曾。”不是没想过,而是此事涉及人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他还未做好取舍。
“如今分裂苗头渐长,若是不除,必定会留下后患。这江山日后还由你来打理,朕也不愿留下残局给你收拾,该除还是要除。”
皇帝话中寓意明显,琉渊不由眉头紧蹙,“此事牵连官员过多,父皇三思。”
身着龙袍皇帝从御案后起身,来回踱了几小步,负着手道:“朝堂之上,苗头虽多,却都唯马首是瞻。就如三军作战,少了统帅,再骁勇善战也只会溃不成军。”
言下之意便是,派本就人心不稳,只要除去朝堂上两派头领,其尾随官员便会各自解派。若是等到这两派之势渐渐稳固,届时就难以拆分。
史上曾有过类似记载,朝堂分做三派,三方之争比今日朝堂激烈得多。景帝每日担忧三方之势有一日会大过国君,为除去隐患,景帝刀斩乱麻,不到三个月,三派首领不同时段获罪入狱,定下死罪。
皇帝此时提出除去两派首领,想必就是效仿景帝。两派之中一边是心上人柳夙羲,一边是亲舅舅韩琚。琉渊不愿看他们任何一方获罪入狱,便道:“父皇,儿臣以为若是一方退让,两派相争之势便不复存。”
“到了今时今日地步,你以为他们还会主动退让?”皇帝顿了顿,半眯着眼语重心长道:“自古以来,帝王皆是无情,优柔寡断狠不下心来,只会误了江山社稷。”
“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拉长了语气道:“日后你掌管江山,不难遇到大义灭亲之事,社稷为大,取舍应以此为重。”
皇帝一字一句都暗示他要狠下心来。琉渊牙关咬紧,拱手弯腰道:“恳请父皇将此事交由儿臣,两月之内,必定让两派平息争斗!”
皇帝叹了一口气,“难道,朕方才所说还不清楚?”
“并非如此。”琉渊保持垂头拱手姿态,“只是儿臣认为此事还未到非大义灭亲不可地步,若是有为两全法子,何不尝试。”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剪不断·理还乱
皇帝看着前方垂头的琉渊,久久不语。琉渊再次作揖,恳请道:“请父皇准许!”
沉默许久的皇帝重新坐回龙椅,提了笔继续批改奏章,道:“随你去罢,若是两月之内朕不满意,便不得由你。”
琉渊松了一口气,道:“多谢父皇!”
从御书房回到寝宫,两名宫女在月洞门前驻足交耳,见太子殿下回到宫中,便立即上前去,齐齐福身问安,“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琉渊道,想要提步绕过她们回书房,却听其中一名宫女喊道:“太子殿下!”
琉渊止步,回头看着刚才出声的宫女,问:“何事?”
方才叫住他的宫女双手紧握着,支吾了片刻,才道:“太子妃她,她……”
“她怎了?”琉渊不禁好奇。
宫女垂头小声道:“太子妃入住雨墨宫后,便整日在房中诵经念佛,奴婢看着,实在有些担心。”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琉渊含笑道:“羽姬向来喜好诵经念佛,你等不必担心,由着她去罢。”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一个刚成亲的女子整日诵经念佛,委实奇怪了些。雨墨宫里头的宫女太监这两日也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并不常见面,用膳也少有一起。
外头说得风风雨雨,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经这两天来看,别说两情相悦,便是两人说话也是客气得好似萍水相逢的路人。
雨墨宫里头的宫女太监平日里也喜好八卦,不过宫里头的事他们少有外传。即便看出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不同寻常,也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琉渊先前忙着水渠开凿一事,今日便收到蕲州快马加鞭送回的信函,禀报水渠已开始动工。分段双向挖凿,势必能在一年之内将水渠建成,明年夏日便能投入使用。
开凿水渠一事于此算是告一段落,至于日后开凿过程有大小事,他远在京都,事情自然都交由负责的官员去办。底下官员摆平不了的,再来请示他。
如今最让人头疼的还是两派之争,朝堂上,两派官员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互不退让。皇帝听得心烦意乱,便早早退了朝。
琉渊始终想不明白,柳夙羲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一向谦逊恭敬的魏国公韩琚,为何又会性情大变?
当初应下皇帝在两月之内令两派平息争斗,想了好几日,琉渊终于还是下了决心要这么做。
柳府的那片桃花林已经结满了比拇指大一些的桃子,民间有说法,春日桃花开得好看的,夏日果实必定就不会丰硕。照这么看来,这柳府的桃花曾经确实开得娇艳繁华。
柳府的桃林之中设了凉亭,凉亭靠着一口砌成的小池子,潭中几株睡莲开出紫色的花,清澈的水中游着几尾花色的锦鲤,清水,紫花,绿叶,锦鲤,互挥互映格外雅致。
亭中对坐一红一白的两人,桌上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上落满了黑白棋子。
琉渊从棋翁之中捻起一颗白子,落下。抬头看着对面静若止水的人,道:“可是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应下?”
柳夙羲手中摩挲着一颗黑子,看着对坐的琉渊,“若是你想让我输一局,我必定是能应下的。”
“并非此事。”
柳夙羲落下手中黑子,饶有兴致地问:“那是什么?”
琉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远离朝政。”
柳夙羲含笑道:“你我成亲不到十日,你便让我远离朝政,也委实快了些。”
“你不愿?”
柳夙羲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双摄魂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琉渊,轻声道:“若是你说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或许,我就心甘情愿离开。”
也知他是玩笑,琉渊握住他的手,“两派之争,日后势力稳固,对朝廷的利害不得忽视。你当初既然保住我这太子之位,那你也该晓得我的处境。”
“我晓得有何用,你那亲舅舅不晓得。”
提及韩琚,琉渊不语,这一段日子他也觉着韩琚有些不同寻常,按理说他是不会不晓得朝堂之上两派恶斗的利害。
“何时走?”柳夙羲突然开口。
琉渊回过神来看着他,还不确定他说的何时走是什么意思。柳夙羲轻笑一声,“不是说要我远离朝政么?总要晓得,我还能在这中书令的位子上逍遥多久。”
琉渊看着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心中油然而起的愧疚溢于表,“不急一时。”
柳夙羲道:“明日如何?”
琉渊沉默半响,道:“再过几日也不迟。”
“注定要离开的,早晚又有何区别。”柳夙羲从琉渊手中抽回手,从石凳上起身,踱了几步,面向着亭外的一池睡莲,“天地之大,许多地方还未曾涉足,脱去这一身的职务,游历四方看遍世间繁华,倒也正合我意。”
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听了他的一番话,琉渊不禁眼眶酸涩。他说要他游历四方看着世间的繁华,而琉渊此生却注定要在这皇宫之中终老。言下之意便是要与他天涯海角分离。
琉渊所说的远离朝政并非让他离开京城游历四方,只是想让他辞去官职不再干涉朝政罢了。两人相爱,又怎能舍得他远走高飞。
亭子里,红衣男子袖手而立,面向着亭外的一口莲花池,白衣男子坐在石桌旁,手中的拳头紧握不放。沉默了许久,他们之中没有人出声打破这寂静的氛围。
琉渊紧抿着唇偏头看着那红色的背影,看了许久,他从石凳上起身,踱步至他身后,动作轻柔地抬手环住他的腰,侧脸贴着他的背,轻声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在京中除去了中书令的头衔,我便什么都不是,若是不离开,你让我如何自处?”
“除去了中书令,你不还有我?”
“那我算是什么?”
琉渊抿了抿唇,“挚爱。”
柳夙羲转身,低眉看着琉渊,唇角的一抹笑意越笑越深,“真的?”
琉渊看着他,曲着食指在他的鼻尖轻轻一点 ,“若不是挚爱,你两次用续情花来做试探得出了什么?”
续情花只有当着心爱之人的面才能化作催情药,琉渊在柳夙羲面前两次因为续情花而情动。这些都是假装不来,唯有心中真有所爱才会被续情花所迷。
柳夙羲方才说得游历四方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老狐狸总有让琉渊倾吐心意的办法。听着琉渊说出挚爱一词,此时他心中必定是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