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怎么了?分明不是他的孩子,受德竟然还挺高兴。妲己越来越看不懂他。
受德怎么能不高兴?
一开始听到伯邑考还留了个孽子在妲己的肚子里,受德确实气愤,可是转念一想,孩子长得像父母天经地义,妲己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长得像伯邑考?也就是说长得像比干?受德出生的时候,比干已经二十岁了,没见过小时候的比干是受德最大的遗憾。想象一下,一个小小的比干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爬在他的腿上用柔软的小嘴亲他,奶声奶气地叫他“父王”……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妲己怀孕的消息传出来时,比干只觉得五雷轰顶。他不是一直盼着受德能喜欢妲己,能再有个孩子吗?如今已经知道了殷郊和殷洪的下落,如果妲己肚子里的是个男孩,比干就有办法救两位王子回来了。如今妲己有了身孕,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比干只想哭。
妲己怀孕的时候,受德简直把她宠上了天,甚至妲己刚怀孕的时,嫌宫里的厨子做菜太油腻,吃不下去,受德就天天亲自给她下厨。小心翼翼地熬过十个月,妲己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孩。
在产房外面等生孩子,简直是一种折磨。当初比干到处找投生的红莲,是不是也是这样?看到奶娘抱着襁褓出来,说是生了个男孩,受德觉得自己像是在进行一次豪赌,都等不及抱过孩子,就凑到奶娘身边看,结果一凑过去,就对上一双和妲己一样的狐狸眼。
奶娘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王子,生怕有任何闪失,不料大王一下子把婴儿整个儿地从襁褓里拎出来,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长了一双妲己的狐狸眼,妲己的小鼻子小嘴,两道男子气十足的浓眉居然像受德,只有洁白如新雪的肤色和耳朵轮廓勉强还有那么一丁点像比干。
算了,聊胜于无。
受德给新生的“小王子”起名为禄父,不为别的,只因为读起来和“叔父”有些像。
禄父的满月宴上,群臣纷纷恭贺大王又得贵子,受德却只看到洁白犹如雪雕的比干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好像生怕灌不醉自己。
他这是在吃醋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叔父竟然也会吃醋。当初南征北战的时候一场接着一场的胜仗都从来不曾让受德体会到如此大的成就感。
喝不醉。为什么人间的酒那么稀?怎么喝都喝不醉。酒都喝光了,比干的眼神清亮如昔。既然醉不了,那就继续做他机关算尽的丞相吧。现在受德又有了儿子,是去救回殷郊和殷洪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百口莫辩
比干提出要去西岐的时候,妫氏吓了一跳:“大王对夫君那么好,为什么夫君也要投奔西岐?”
“我不是去逃亡,而是去叫西伯侯姬发交出两位王子。”殷郊和殷洪还活着,受德依然有后,就是好消息。现在受德又有了王子禄父,殷郊和殷洪已经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只要把两位王子接回来,受德一家人就团圆了。
“大王打算派多少人陪夫君去西岐?”
“我没对他说,就我一个人去。”受德极其宠爱禄父,但是依然怀念殷郊和殷洪,比干怕他关心则乱,可能反而救不回两位王子,甚至都不敢说出姜王后生的两位王子在西岐的事。
“可是现在西岐一片兵荒马乱,不比大邑商太平,夫君要是在路上……”
“没关系。”比干深情地抚摸一个盒子,“我把我的殉葬品都带在身边了。只是万一我回不来,夫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仲衍还常来吗?”
妫氏点头:“是啊,他一直把我当娘亲一样。”
“那就好。明天我就出发。”
以后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如果再不说,是不是就来不及了?妫氏鼓足勇气,才敢说出从来不敢说的话:“夫君,给我一个孩子吧。我已经守了五十年的空房,至少给我留个孩子,万一你回不来,我还能有个念想。”
“孩子?”比干苦笑,“你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生得出孩子吗?”
他哪里像是老人?灯光下,妫氏看到比干的皮肤光洁如同年轻人一般,与她自己满是皱纹、青筋暴起的手形成残酷的对比。两人成婚五十年,只有妫氏一个人从青春少女变成沉稳妇人,从沉稳妇人变成老太婆,而比干除了头发变白,容貌竟然一直停留在二十多岁,似乎这个世上流逝的时光都与他毫无瓜葛。
“夫君,我的洞房花烛夜欠了五十年了,还给我吧。”
面对苍老的妻子,比干考虑再三,最后还是点下头。
妫氏连忙找出当年姜尚给她的符。那个人果然是神人,算得一点不差。三十年,正正好好在那之后三十年,妫氏才等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既然无论如何比干都回不来,至少妫氏这个不称职的妻子还能给他留下一个孩子。
妫氏把符化成灰拌上水喝下。
*****
比干到西岐的时候,适逢姬发与文武众臣争论不休。
南宫适进言道:“主公,先侯为商王囚禁致死,长公子为救父遭醢,此恨不共戴天。只要主公下令,不才愿领雄兵猛将,杀进五关,攻入朝歌,斩奸佞,废昏君,以泄万民之愤。”
“昏君?”姬发冷哼,“这‘昏君’可是受爱戴得很。南宫适,我以为你是忠义之士,西岐赖以平安,怎出此不忠不义之语。为人臣者,应以忠孝为本。先父忤逆君王,受七载拘禁之灾,是自己找的,大王没有直接处死他,已经是大幸。古人云:‘君子见难而不避,唯天命是从。’今后不可乱说反叛的话。”
南宫适没想到姬发经会说出对死去的姬昌如此不孝的话,还不依不饶:“可是公子考代父赎罪,无辜遭惨刑,足以见商王无道。”
“大哥见王后美色,罔顾忠义,更是将营救父亲之事抛诸脑后。如此不义之人,实乃咎由自取。就算大王宽宏大量饶他不死,我等也决容不得此等禽兽苟活。”受德的变革早已让他将天下诸侯得罪了个便,对他不满的诸侯何止西伯侯姬发一个?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现在大邑商兵强马壮,万众一心,西岐能自保就不错了,第一个揭竿而起,绝对是自寻死路。没关系,姬发有的是耐心。他能有耐心等到在商王身边安下微子这个眼线,有耐心等到伯邑考死,自然也有耐心等到造反的时机来临。
门子通报说大邑商丞相来访,姬发立刻扔下满堂文武,亲自出门迎接:“舅父怎么来了?还一个随从都没带。大王不是已经废了炮烙了吗?莫非舅父也在大邑商呆不下去了?怎么不见舅母?”
“来这里的是大邑商的丞相,不是你的舅父。”比干对姬发的殷勤视而不见,“西伯侯姬发,扣押殷郊和殷洪两位王子,你可知罪?现在大王已经有了王子禄父,王子殷郊和王子殷洪早已失去了作为人质的价值。如果不想大邑商的象兵踏平你西岐,就尽快将两位王子送返朝歌,再好好向大王谢罪,大王必定不计前嫌。”
听了比干的话,姬发直喊冤枉。
“乃父姬昌已经亲口承认两位王子在西岐,你还想否认?”
“外甥哪敢欺瞒舅父,只是……”姬发欲言又止,“要不舅父先歇一会儿,外甥去请两位王子来见你?”
比干对姬发了解不多,原本打算要和他好好辩论一番,甚至想到过自己可能被他一怒之下杀了,想不到他如此客气。
姬发恭恭敬敬地把比干迎入内堂,吩咐婢子好生伺候,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位王子来了。
十多年不见,殷洪已经长大成人,殷郊已经步入中年,一见之下,比干差点认不出两人。
殷郊和殷洪看到比干,却是吓了一跳:“叔公,是父王叫你来抓我们回去受死的吗?”
“你,你们……”比干没想到两位王子对受德的误会竟然如此之深,“谁说你们的父王要杀你们了?”
“父王已经立苏妖女为后,还和他有了孩子。我们两个死了,苏妖女的儿子就是储君了。我们绝不回去!”
“你……”比干气得直咳嗽,突然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衣服的前襟。
姬发见状,连忙叫人带走两位王子,自己去给比干拍背顺气:“舅父,小孩不懂事,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比干咳了半天才能说话:“他们……”
王子殿下驾到,姬发自然是好吃好喝好住好玩地供着,同时不断把朝歌方面传来的消息略作加工,再说给他们听。两位王子能对受德误会如此之深,可是姬发十几年如一日地灌输的功劳。
不过在比干面前,姬发故意为难地长吁短叹:“当初东鲁和南都大举反旗,姜文焕和鄂顺确实是带着两位王子一起逃到西岐来。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外甥以为他们绑架两位王子殿下为质,就把他们杀了,不料王子殿下对大王误会重重,根本不愿意回朝歌。外甥不过是区区一个臣子,哪里敢忤逆两位王子的意思?只能让他们留在西岐。西岐不比大邑商富裕,可外甥也不敢亏待两位王子,只能他们吃饭我吃糠,小心服侍他们的吃穿用度,就差盖个庙把他们供起来了。王子殷郊说羡慕朝歌的鹿台,也想建一个,外甥只能省吃俭用也给他在西岐早了一个台,害得西岐人人都说我西伯侯无道。”说到这里,姬发面露难色,“外甥不是没有考虑过想方设法瞒着两位王子,将他们送回朝歌与大王父子团圆,可是西岐那么小,万一两位王子因外甥照顾不周而迁怒于西岐,将外甥一人斩了事小,要是让大王误会西岐方面对两位王子不敬,甚至与反臣勾搭,发兵打过来……舅父,我也很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