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是你?”受德苦笑。如果比干是个和费仲一样的财迷,给点钱就心花怒放,他倒是可以省心很多。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心意的问题。造鹿台这样的心血,没有人会不感动的,只是……”
“只是什么?”
费仲为措辞考虑了一下:“臣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是否如此,只知道女人一旦对某个男人动了情,就会对他忠贞不二,如果失了贞操,就会觉得愧对心上人,心上人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愧疚,觉得自己配不上如此情谊,反而会故意离开心上人,宁愿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伤心,也不愿意再和心上人在一起。臣的夫人是这么说的。”
“失了贞操?”受德越听越糊涂,“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王,微子已经‘抱病在家拒不见客’七年了,你都没发觉吗?”
自从第一次东征回来以后比干中箭,受德越来越怕他会扔下自己回到天上,一心要在凡间为他造一座和天上一样的宫殿,留下他。发现劫掠周围的小部落不仅可以开拓疆土,还可以尽快积累起给比干造宫殿的珍宝,受德便忙于南征北战,不惜以身涉险,用越来越多的伤疤换来造鹿台的宝石美玉。华美的鹿台其实是用受德遗落在战场上的血肉造起来的,比干却毫不领情,才把他气得失去理智。
现在经费仲一提醒,受德才意识到以前不论做什么,总会有个声音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反对,然后把他做的一切都说成是亡国之举。夏桀就曾为妺喜造瑶台,这次受德为比干造穷奢极侈的鹿台,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把柄,奇怪的是朝廷上居然听不到反对声,原来是微子不见了。
“他得了什么病?”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生病生了七年,还既没有死也没有好?”费仲哭笑不得,“微子是被关进圜土了。”
“他犯了什么事?”虽然受德一直不太待见微子,他也依然是商王的长兄,有谁敢关他?
“我也是听储君殿下的侍卫说的。”费仲看了看受德,往后挪了挪,确定他不会一怒之下拿自己出气,才敢开口,“七年前,大王第一次东征,亚相带着两位王子去神庙为大王祈福,恰巧遇上微子。微子趁两位王子不在的时候,对亚相百般调戏,还差点把他给……”
“把他给什么?!”受德一掌拍在面前的矮几上,可怜的青铜矮几上顿时出现一个清晰的手印。
费仲咽了一口唾沫,庆幸自己躲得够远:“其中具体情形,臣也不清楚,只听说储君殿下的侍卫听见亚相呼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微子把亚相压在身下,还用剑胁迫他,而亚相的衣服全都被扯开了。”
可怜的青铜矮几终于完全塌了下去,看得费仲心惊肉跳,再一次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先躲得远远的,然后再捅马蜂窝。
“他为什么不对我说?”受德把拳头握得指关节噼啪直响,“在他眼里,我就那么没用吗?为什么他受了欺负都不敢对我说?”
果然是对亚相痴情一片,一提到和比干有关的事,受德都端不起身为商王的架子,自大的“孤”都成了渺小的“我”。
“事关王家颜面,听说亚相还特意去求丞相把事情隐瞒下来,所以对外只说微子染了恶疾,不宜见客,想等大王东征回来以后再裁决。”费仲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受德的怒火上浇油,“可是谁想得到大王一回来就出现刺客,亚相差点因此送命,刺客也是行刺一失败就自尽了,至今都没人知道那个行刺的死士是谁派来的。之后大王忙于征战,朝中大小事宜都交由丞相打理,大概就连丞相都把这事忘了吧。”
商容那老糊涂是该告老还乡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和受德说。比干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无处申诉,反而弄得受德对他误会重重,难怪他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连心上人都保护不了,他还做什么大王?想到比干那一身淤青,受德就懊悔不已。
“大王,微子到现在还被关在圜土里。”费仲最后提醒了一句。不知道刺客是谁派的?笑话,这点小事连费仲都猜得出来,要是商容还猜不到,也妄为三朝元老了。只是微子是王子,没有真凭实据,商容区区一个丞相无法治他的罪。现在微子死定了吧?受德刚登上王位的时候,费仲就觉得留下微子不太妥当。王位是受德从微子的手中抢走的,他难免会报复,就算错杀,也好过被他害死以后追悔莫及,更何况微子从来不曾停止过在朝堂上诽谤受德,口口声声地说大邑商必定会亡在受德手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他有反叛之心。以前受德刚登基,需要对庶兄的“宽容”来争取前朝老臣的爱戴,现在他已经建立起身为君王的威信,再也不需要姑息反臣了。
原来如此。原来比干是因为被微子□,觉得对不起受德,才会故意疏远他。那条小傻鱼。既然他是受害者,受德怎么会怪他?
“叔父不愿意提,是因为觉得丢人吧?”受德用指关节扣着自己的膝盖,“那么孤就趁他不在的时候帮他做个了断。”比干是受德的人,微子既然敢碰商王的禁脔,死都太便宜他了!受德要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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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圜土被关了七年,微子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以至于他穿着破衣烂衫再次站在九间大殿上,同僚中几乎没有人认得出他。
“微子启,你可知罪?”受德威严的声音回荡在九间大殿的穹顶。
微子抬起头,透过肮脏不堪的头发看坐在宝座上的弟弟。时间已经洗去了受德身上最后的一点孩子气,七年不见,受德越发俊美威武,如神祇一般高不可攀,而微子自己成了一条肮脏可怜的蛆虫。
坐在商王宝座上的原本应该是他!
听到受德以高高在上的语气质问,微子反而嗤笑:“‘臣’已经无辜被囚七年有余,至今不知何故,可否请‘大王’赐教?”
“把你做过的事说出口,孤都嫌脏了孤的嘴。”受德看向商容,“丞相,告诉他,七年以前,他是为什么才会被关进圜土。”
“这……”商容没想到受德会突然翻旧账,“大王……”
“说!”
商容被受德毫无回旋余地的语气惊得一颤:“臣遵旨。七年前,微子启在神庙非礼亚相比干,不仅目无尊长,更是亵渎神灵,罪无可恕。只是事关王家颜面,亚相有意隐瞒,再者大王当时在东征途中,并不在朝,才暂时把微子启关在羑里……”
朝廷中其实早就有人猜到微子突然失踪,不可能是真的因为生病,殷郊身边的侍卫中也多少传出了微子在神庙非礼比干的“真相”,不过此时听到商容证实微子如此惊世骇俗的“罪名”,还是在九间大殿引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都知道大王是亚相抚养长大的,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暂且不提微子竟敢对长辈不恭、对神明不敬,光是敢对比干下手,就足够他死个千次万次。微子不会傻到真的做出这种事吧?
“不敬尊长,不敬神明,本罪无可恕。”受德洪亮的声音压下九间大殿中的议论声,“但看在你是孤的兄弟的份上,孤饶你一命。来人,将微子启拉下去,处以宫刑。”
微子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受德连死都不让他死。听到判决,微子立刻大喊大叫:“子受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比干的丑事!和自己的亲叔叔乱伦的到底是谁,你自己清楚!你处处帮着比干,不是因为他抚养你长大,而是因为他和你上过床!你才是乱伦之人!有本事你杀了我,不然我就把你们的丑事宣扬得尽人皆知!”
他是怕自己死得不够惨吗?为了避免囚犯对大王的“污蔑”玷污圣听,拖微子的武士连忙捂住他的嘴。
“等等!”受德叫住把微子拖出去的武士。
微子挣脱捂在他嘴上的手:“怕了?被我说中你们的心事,怕了?”
“宫刑!”受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宣布对微子的判决,“给孤……一……片……一……片地割。”
“一?片?一?片?”即使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听到如此残忍的刑罚,也忍不住浑身颤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受德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要是在三百刀以内割完,孤就连你的一起割了。”
“小人领命。”刽子手战战兢兢地领命而去。
微子听到受德的判决,吓得昏了过去。
兄死无子则弟继,微子启膝下尚无所出,就被处以宫刑,等他死后,微子的头衔就是仲衍的了。可是看到丢人现眼丢到无以附加的胞兄,想到自己以后要继承他的头衔,仲衍总觉得很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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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西伯侯府。
伯邑考和往常一样在自己房里练琴,突然听见姬发的房间里传出他有些神经质的笑声。
伯邑考被他吵得练不下去了,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怒火,去找姬发:“二弟,什么事这么高兴?”
姬发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龟甲递给伯邑考:“大哥,你自己看吧。”
龟甲上只有三个甜蜜的字“我愿意”。
原来是情书。伯邑考把龟甲还给姬发:“又追到哪家的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