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是认出此殷落痕非彼殷落痕了的。
不过殷落痕本人却不知道,他一把火放完了,立刻就依照天诀的指点一路向西,穿过大半个城,到了城西一处老旧的宅院,从墙边的花盆里挖出已经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尘封许久的门锁,推开了这普通的小院院门。
进了院子,回身合上门,进了屋去,殷落痕四处看着。
他找到了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烛火,一看之下却只有苦笑。
这里早已经是满布着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住过了。
这处宅院应该是以前殷落痕的歇脚之处,是天诀方才指点给他的。
他随意扫了扫一张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却将天诀摊在膝上,盯着他,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既然都走了,还来找本座干什么?”天诀倒似乎知道他的窘迫,竟然先在书页上显示了一行字,虽然言语之间难免是讽刺挖苦,但好歹还是缓解了他的尴尬。
殷落痕讪笑,很是光棍地认错,“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以前,很少见殷落痕有这样讨好他的模样,天诀估计是愣了一下,好久才显示道:“你怎么可能不对?你能耐得很,还敢跟陆苍茫叫板,真是嫌命长了。”
“……我……我是一时急了,要是你平白无故要我跟那种魔头说话我估计都能吓抖,那不是怕他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吗?”殷落痕絮絮叨叨又开始要抱怨。
只是天诀已经黑了书页,表示自己目前一点也不爽,这混蛋,不会用成语就不要装自己很懂,什么叫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见天诀黑了脸,殷落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顿时苦哈哈地凑过去摸他书脊,就跟给猫顺毛一样,“哎呀,天诀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德行,反正你一看到你在别人手里,我就不舒服得很,好歹现在你也是跟我姓啊,之前那王八蛋还敢翻你,哼,等爷爷我练成了《嫁衣天诀》非要削死这家伙不可!“
说着,殷落痕就愤愤起来,还作着手势,状似眼前就是那陆苍茫,一耳刮子给他抽上去。
天诀听得心中复杂,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是乐是苦,五味陈杂,说白了,这个家伙还是担心着他的。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每个人都怕他,对着他战战兢兢,没有一句话出自真心,他太强大,也不可能有人关心他,所有都仰视他,可是现在寄身于这一本秘籍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也有人敢关心自己,还敢吃了雄心豹子胆对自己说这些话。
听上去似乎有点做作的肉麻,可是他知道,当陆苍茫将他递到殷落痕的手上的时候,殷落痕的手指是在颤抖的,那个家伙闪到一边去的时候,差点哭出来,那情状他又不是没看见。
兜兜转转,他如今处于困境,反而能够见到平时求也求不得的真心实意,细细一思量,有这样的境遇未尝不是好事。
天诀的书页渐渐地变回雪白,“好了,别说那些奇怪的话了,如果有下次——”
“绝对没有下次,我要敢狼心狗肺怀疑你,脑残中二,你就抽我好了!”殷落痕立马指天发誓表忠心。
天诀似是有一阵的沉默,然后书页上才显示出几个淡墨的字体:“洗洗睡吧。别贫嘴。”
殷落痕朝天甩白眼吐舌头,合上天诀,走进内室,从柜子里找到几床棉被,本来就是不怎么会这些事情的人,随意铺着铺着就睡了上去。
倒是今天经历了许多事情,疲惫得紧,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紧紧地抱住天诀,那种无意识的举动让他整个人的眉眼都显得脆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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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在玩儿我么……留言真的跟狗啃似的……多的多,少的少,看得人一阵蛋疼。
话说这文的存稿也没了,又要裸奔了
错别字都改了……囧
☆、第十二章 春梦与精气
殷落痕是被吓醒的。
一向不爱做梦的他,昨夜竟然有个奇怪的梦境。
他摸了摸头上的冷汗,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天诀。
他站起来,看着整间奇奇怪怪的屋子,狠命地锤了锤自己的额头,有些烦躁地自语着:“见鬼了……”
昨夜梦境,荒诞怪异到极点,总觉得有谁一直在抚摸自己的身体,甚至还不停地亲吻他,两具身体交缠,暧昧激烈至极……
可是他是被吓醒的,因为他艰难地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发觉那个亲吻自己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不,应该说,那个人跟现在的自己有着同一张脸。
殷落痕在屋子里踱着步,内心之中的恐慌却不断地扩散,他相信,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殷落痕。
那些触碰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现在都有一种身体上残留的错觉,如果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他几乎就要以为真的有人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情。
大清早的,天都还没有亮开,他无力地坐回床上。
脑子里是那个人的脸,带着说不出的妖娆和邪肆,那种气势,是他怎么也学不来的。
那个,是真正的落痕山庄庄主殷落痕。
他手指触摸到天诀的封壳,有些坚硬,他翻开天诀,凝视着那雪白的纸页,喃喃问他:“天诀,真正的殷落痕是不是还没死?”
“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个?”天诀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原因。
殷落痕遮不住自己满眼的疲惫,对着这个唯一的“自己人”,他也没必要伪装太多,“我梦到真正的殷落痕了。”
天诀又久久没有显示。
然后殷落痕就笑了,“你其实知道他没死的吧?不然就不会想要我保全这副身体,也不会让我练那冠绝天下的《嫁衣天诀》了。”
其实还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只是殷落痕不愿去想,因为那如果被证实是真的,他便是真的不知应该怎样和天诀相处了。
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些天,如果没有天诀,他无法想象自己到底会是什么下场。
可以说,早在不知不觉之间,这本书就已经成为了他心里最深的牵挂,只是不触及的时候根本不会知道。
只有天诀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知道那种依赖是如何地刻骨铭心。
只不过,其实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过于依赖,是一种极度的危险。
天诀的纸页上却开始有淡淡的墨迹滑过,在一片雪白上,像是飘渺的云影,很快地从殷落痕眼前晃过去。
手指触摸着天诀那光滑的纸页,殷落痕微笑起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
“现在你既然已经在使用这副身体,只要你足够强,谁又能够抢去?”
“我足够强?”殷落痕心里总觉得古怪,可是难得又有种窝心的感觉,“喂,难道你……不希望原来那个殷落痕回来吗?”
天诀只是显示道:“你很好。”
你很好。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殷落痕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猜测,顿时觉得有些滑稽。
天诀大约不会是原来那个反派庄主吧?
“天诀,我都快离不开你了啊。”殷落痕半开着玩笑,像是解开了什么心结,又躺回床上去。
他拿起那本书,高高地举起来,看着雪白的书页,“我会不会很容易就死了?”
“不会,有我。”
不是“本座”,而是“我”。
这一次,殷落痕看得清清楚楚,他拿下书来,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下巴搁在书上,声音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恩,我也知道,有你。”
过了很久,殷落痕也一直没说话。
空气里浮着细碎的微尘,在早晨起来的阳光里好像在闪光,犹如蜉蝣一般,细小飘渺,一如殷落痕此刻的心绪。
好也罢,坏也罢,好好坏坏,很多时候不由人掌控的。
“天诀,你真的是妖怪吗?”殷落痕侧了身,翻开一页,撑着头看他。
那长长的黑发铺在凌乱的床铺上,眼角斜飞,竟然有种难言的滋味浮起来。
“也算是妖怪吧。”再没有以前那种肯定的语气,这一次,却是有些不确定。
“为什么说是也算?”
殷落痕和天诀之间的关系,似乎就这样简单地确定下来了。
之前天诀说,殷落痕不会很容易死去,因为有他在,其实就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守护者的位置上。
这一人一书之间,相谈也变得随意,就像是多年的老友。
天诀其实也是瞎说,他怕告诉殷落痕的东西多了,他会猜出什么危险的东西来。其实他自己现在也不愿意去夺取身体了,因为,已经开始渐渐地习惯,那一张脸,彻彻底底地成为现在这个殷落痕的脸。他已经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到属于自己的表情,因而就有一种陌生感,分开久了,看久了,就觉得那身体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他似乎一开始就是天诀,而不是反派。
“我有自己的意识,可是困居于书内,就像是人的灵魂在躯壳里呆久了一样,躯壳会老去,损耗灵魂的精气,所以人会死,我也一样,精气损耗完,也许我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