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离眨了眨眼,脸上难得显露了一些可以被称为高兴的表情,她伸手准备拉开网吧的大门。
一双手按在她的手腕上。
江月离脸上的表情再度清空,扭头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顶着一头绿毛的小混混背后还站着两个同伴,看着江月离的表情都带着油腻的不怀好意。
“哟,小妹妹,生面孔啊,来跟哥哥们玩玩?哥哥们带你吃香喝辣,保准满意。”
江月离瞄了眼小混混的背后,看到了一个酒吧的霓虹灯牌子,应该就是在巷子里。
人之将死——
江月离沉思了片刻,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问道:“包吃住吗?”
大约是江月离看起来淡定过头,对面的小混混反而一时跟不上她的思路,齐齐懵逼了一会儿。
绿毛小混混先反应过来,正要再顺势调戏几句,手也跟着要摸上江月离的脸,后者面无表情地侧过头,脚下往后一步,手也背到身后。
“当然--”
没等小混混说完,他身后就传来砰砰两声闷响,两个同伴嚎都没来得及嚎一声,便软绵绵地栽倒。
绿毛小混混听到后面的声音,脸刷得就跟头发一个颜色了。
他先打了个哆嗦,才僵硬地扭过脖子,颤颤巍巍地跟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叫道:“萱、萱姐......”
陆明萱一手提着一罐啤酒,散漫地倚靠在墙边,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能耐了啊,腿刚接好就知道出来调戏小妹妹了。”陆明萱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绿毛混混的腰以下,“医院的免费病房住的还开心吗?”
绿毛小混混脸又刷得白了,下意识并拢了双腿,弯腰伸手护住了膝盖,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萱姐您说哪里话,自打您来了,我们哪还敢越线啊,这不是看小妹妹迷路了,好心问一下吗......”
陆明萱晃了晃啤酒罐,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去:“嗯?”
绿毛又哆嗦了一下,一边往后退,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道:“既、既然萱姐在,我、我就不打扰了,我我我先走了,萱姐再见!”
一边说着,绿毛一咬牙,扭过头就一溜烟地窜出去,跑得比旁边路过的自行车还快。
陆明萱压根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而是终于将目光移向旁边的江月离:“小姑娘家的,大晚上不要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很危险。”
她的视线末端没有焦距,就只是很浅淡地扫了江月离一眼,只留下一句可有可无的劝诫,便要转身回去。
街道尽头的灯光暗沉,江月离悄无声息地将手边的刀片收回去。
随后她又一本正经地对陆明萱鞠了一躬:“谢谢你的帮忙,你真是个大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虽然她的脸上一贯的没有太多表情,但胜在语气足够真挚,感激之情简直要满溢而出。
就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陆明萱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形象陌生但足够漂亮的小姑娘。
就连鞠躬的角度都这么眼熟。
陆明萱眯起了眼:“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04.
江月离抬起头,习惯性地眯起眼,看向陆明萱,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陆明萱站在逆光的位置,江月离费了点力气才勉强辨认出她的轮廓。
听声音似乎有一丢丢的耳熟,江月离在脑海里将仅有的几个人影翻出来对比了一圈,却唯独忘记了自己逃出江家时,半路砸到的那位无辜路人。
现在她确信离江家所在的那个富人区已经足够远了,哪会有这么巧再重新遇到那个陌生路人呢。
事实证明,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只不过这时候江月离根本没有认出面前的人来。
陆明萱倒是将江月离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那一脸“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的茫然视线。
合着这位前一秒还说着要对她负责的行凶者,下一刻转头就将她忘了干净。
陆明萱内心累积的不爽瞬间又炸|裂开来,额头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但她强行扯起了嘴角,尽力做出一副和蔼的表情来。
江月离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明萱勉力维持的和善表情,终于裂了。
“这样算起来,我一天内已经救你两次了吧。”陆明萱说道,“面对救命恩人,转头就跑,是不是有点没有礼貌啊。”
听到这段话,江月离的大脑飞快地锁定了关键词,并在记忆中往前逆推,终于在快要翻到底的时候,冒出了那位无辜路人的脸。
江月离下意识推了推眼镜,更加仔细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角度的细微变化让她终于大致看清了对方的脸。
看起来似乎确实是同一个人。
要命。
这个人不会是专程来找她寻仇的吧。
对方皮一副笑肉不笑的表情,几乎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不爽”四个字。
江月离顿时有点紧张,手心里都冒了一层冷汗。
看这位“热心路人”先前一手一个小混混的气势,江月离可不觉得光凭自己的小身板能够挨得住对方的报复。
于是江月离又很有危机感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之后就是一级台阶,她一步踏空,便险些往后栽倒下去。
陆明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几步跨到江月离的身边,一伸手捞过她,搂着她的肩将她的身子带回来。
“第三次了。”陆明萱将空掉的啤酒罐随手往后一甩,恰好投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一边侧过头去看她,露出虚伪的假笑,“作为回报,不如跟我喝几杯?”
江月离的目光还定在啤酒罐的抛物线上,双眸的视线有些涣散,飞速跑偏的思绪也全然没有放到正道上。
姿势很熟练,看起来没少在这边混,气质也很流氓,但是看身上的衣服和行事手段,又跟之前几个小混混有明显的不同。
直到被陆明萱半搂半拖进巷子里的酒吧的时候,江月离才分出一点心神,关心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
陆明萱显然没有直接放跑她,让她自生自灭的意愿,反而十分“热情”地邀请她去喝一杯。
江月离怎么看都觉得,现在自己好像比之前更危险了。
毕竟眼前这个怎么说也算是救命恩人,总不能直接捅死——何况她还打不过这位救命恩人。
陆明萱的力气不小,或者说是完全不给江月离脱逃的机会,而后者考虑到两次救命的恩情,以及自己的小命,并没有再做无谓地挣扎。
酒吧里的场景有些出乎江月离的意料。
或许是由于常识里的刻板印象,又或许是这附近昏暗偏僻的环境,或是刚刚那几位小混混留下的不良影响,江月离总觉得这种的酒吧必然逃不开“脏乱差”三个字。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酒吧里面积不小,灯光偏冷色调,环境却算得上清幽,没有震耳欲聋的吵闹音乐,只有一侧舞台上有人抱着吉他唱着温柔的情歌。
当然酒吧里也不乏一些穿着奇装异服全身挂着各色金属顶着一头杀马特发型的小混混,但大多看起来只是默默在角落买醉的颓废青年,还有不少一身整齐的西装,看起来就跟“精英”二字捆在了一起,唯有脸上的表情与时下慵懒的年轻人没有多少区别。
陆明萱将江月离拖到角落的空桌旁坐在,自己坐在了桌口的位置,手臂状似随意地搭在江月离身后的沙发背上,却恰好将她逃跑的路线彻底堵死。
显然她就是故意的。
江月离面无表情地侧过头,与陆明萱对视,后者微微挑了挑眉,嘴角翘起,满脸的舒爽与肆无忌惮的嚣张。
五分钟后,两杯水被分别放到了两人的面前。
陆明萱看起来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趁着她与酒吧老板寒暄的时候,江月离瞄了眼面前只装了一半透明液体的杯子,又低头嗅了嗅。
是烈酒的味道。
“正好我今天心情不好。”陆明萱向后倚在椅背上,端着杯子散漫地扫了一眼江月离,懒洋洋的语调却带着命令的意味,“这么巧碰上你两次,这么有缘分,就陪我喝一杯吧。”
后面是墙,前面是人,除非钻到桌子下面去,否则显然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生路了。
江月离没喝过酒,至于失忆前有没有,那就是失忆前的事了。
再想到自己未来短暂的生命,总该勇于尝试一下新鲜事物,才能不留下任何遗憾。
比如一天偶遇“救命恩人”两次,比如被救命恩人挟持进酒吧,比如喝酒。
江月离沉思了一秒钟,摆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才用颤抖着的双手捧起那半杯烈酒,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看着旁边这个倒霉冤家那一副仿佛一去不归的模样,陆明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眼角。
就在下一秒,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只抿了一小口酒的江月离一头磕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