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不回?」
「也没有!」章小恺全然不掩饰他对那位鬼仆的厌恶,「师兄,你明明知道,跟咱们鬼山门人订过血誓的尸鬼,初期四十九天内,每天都需饮用主子的一滴血,否则会精气萎缩,化成黄土一抱,如今两个月过去了,他没有你的血,不可能还存着!」
「不、听魅那人鬼术多得很,定有其他法子将别人的尸鬼转化成自己的,我相信不回还在。」
章小恺愤愤起身,哼、师兄为什么偏对一个小小鬼仆如此执着?这两个月做师弟的他明明找了几个长相也不差的无主尸体要给师兄练新的鬼仆,结果师兄一个也看不上眼,最後挑了个虎背熊腰的女尸,明显要跟听魅的那位尸婢抗衡嘛!
季堂重又闭上眼睛,有些疲累,离开双龙岭後,他曾经回去听魅先生居住的乱葬岗中,却没等到人,江湖上四处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听魅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也到猗傩派总部去明查暗访了好一阵子,却什么都没找到,猗傩派的人深居简出,就算出门赶尸,也都在头上戴一个木制面具,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其实,他并非那么看不开的人,两个月过去,他对听魅的恨意稍微减轻了些,毕竟尔虞我诈,人家技高一筹,也没什么好埋怨,惨败而导致的沮丧感也淡化,但奇怪的就是,他一直对不回念念不忘。
一闭眼就看见他,冷淡、冷漠而妖冶,但常常画面一转,那死水一般的眼睛就突然灵动起来,深邃幽渺,直击人心。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癫狂了,几乎快要管不住自己,想要直捣猗傩派,找出跟在听魅身边的那位小兄弟,他一定知道不回怎么了!
还好他维持着理智,喜神会在即,任何一派挑衅他派的行为,都会被赶尸中人指责,甚至被逐出师门,如此一来,他也无法在赶尸界中执业,过去学艺的辛苦也都白费了。
喜神会正式开始,第一轮的比赛场地设在一片宽敞的野地上,那里搭起了一座木台,上头坐着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都是赶尸界推举出来,为喜神会担任监审的长老们。
台下两旁也有遮荫草棚,里头站着由长老们指定的考官,他们负责监看比赛,维持秩序,若发现舞弊,便立刻请人出赛场,取消比赛资格,该门派同时也会被赶尸界所不齿。
更外围一些,一小堆一小堆丛聚着的是各门各派的人,当然,除了猗傩派、鬼山门、柳溪派之外,还有能山姜家、围兽鲁门、伶伦曲家等广为人知的赶尸门派。
各门各门都有各自的特色,比如说,围兽鲁门的人都牵着一只妖獴,伶伦曲家比较简单,不似一般赶尸人以阴锣来领尸,他们吹的是笛子,以笛音来控制所赶之尸。
这其中最特别的,还是猗傩派,从掌门到最新入门的师弟,无一例外都在脸上戴着以白杨木雕刻的狰狞面具,一出场便如同鬼魅登临,赢得所有人的注目。
为什么猗傩派要戴着面具出现?
要成为赶尸匠,有些规矩,其中一条是相貌不能太好看,愈是丑陋凶恶的人,愈能镇慑鬼魂、压克喜神,所以赶尸匠的长相几乎都不怎么样,这点从喜神会里到处充斥丑陋的面容,可以得到验证。
这其中的猗傩派却是个异数。
据说猗傩派始祖是位面目如画的男子,他有志成为赶尸匠,却因为相貌而屡被其他门派拒绝,後来他在一位尸匠的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对方终不忍心,倾囊相授,之後那位创派人专收容貌姣好的徒弟,赶尸时都会戴上丑陋面具,以补相貌的不足,所以几乎没有人能见到猗傩派人的真实面目。
赶尸界都传猗傩派人人惊世绝艳,提起这派时都面现不屑,但人就是这样,看不到的东西更想看,常恨不得天外刮来一阵怪风,让他们瞧瞧传说中那比娘儿们还美貌的容颜。
猗傩派人可不会随意得遂他人的心愿,他们总是与其他门派若即若离,低声说话,保持既定的神秘感。
季堂也是密切关注猗傩派人的其中之一,他打死里认定听魅的小情人一定就是猗傩派人,要找到不回,猗傩派是关键,但,这派的人在外头总是戴着面具,身穿宽大袖袍,实在难以辨认哪个是小师弟。
太过热切追逐的眼神,或者还是引起了注意,那位据说是猗傩派掌门师兄的面具往季堂方向转来,凶恶的彩脸之下,却是审度的姿态。
「大师兄,怎么了?」一旁同样戴着面具的三师弟低声问。
「……鬼山门对我方特别在意,直盯着这里瞧,也不怕眼珠子掉下来。」掌门师兄很不屑地说。
另一旁的小师弟小声也说:「是季堂耶,看到那个表情没?好像想把我们都吃掉的样子……听说是这场比赛的大热门,场外开了赌盘,以他赢得这回喜神会的呼声最高,大师兄要不要也去下注?」
「关于猗傩派的赔注如何?」掌门师兄问。
「所有人都认为我们胜率不高。」小师弟气愤地说:「太看扁我们了,不知道我们有镇魂玉含蝉在手吗?」
掌门师兄却是笑得贼忒兮兮,当然,那样欠扁的脸色藏在面具下,谁也没能看得出来。
「一赔五十,所以我让二师弟去下注,全买猗傩派会赢;也就是说,师弟们,这次比赛只许赢不许输,输了就把你们其中一个卖掉,要不本派可没钱吃饭了。」
小师弟好想哭喔,他就是被大师兄狠心卖出去的可怜虫之一。
猗傩派这里人人自危,但在外人的眼中看来,他们依然是那样的莫测高深。
比赛在一连串的开场把式结束後,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比试,参加的每个尸匠都领着一具喜神,这些喜神是由正在赶尸中的尸匠手中借调来的,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先後次序,要在一柱香的时间里,领尸走过某一条平静的路段。
听起来很简单,是吧?
抽到第一位的赶尸匠领着喜神出发後的一刻钟,第二位也随即启程,接着第三位、第四位,但是,当他们行经特定的地点时,突然间冲出许多野狗,朝着喜神狂吼狂叫。
这是谁出的馊题目?要知道,赶尸匠最怕在赶尸时遇上猫或狗,猫叫会惊尸,狗会咬喜神,赶尸人所护送的喜神若是被狗咬,那就会失去信用,以後再也接不到生意。
赶尸匠喝斥连连,场上被赶的喜神也开始不再听尸匠的摆弄,有些喜神甚至毛发竖起,若是不立刻反应,只怕会发生尸变。
赶尸匠终于开始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墓地里专吃尸体的狂熬!
狂鳌这种野狗特别凶狠,它们的狗爪为了顺利挖出埋在地下的棺木,变得锐利而微勾,额头部位也有若钢铁般硬厚,好方便它们撞破棺材木板,拖出里头的人肉来吃。
赶尸匠最恨的就是狂獒,难以驱赶,难以制服,总想吃掉喜神,不小心的话,连赶尸匠自己的命都会赔上。
这时候就可以得见各门各派驱赶野狗的特色了。
围兽鲁门的尸匠撮口呼哨,跟随于後的妖獴立即与骚扰的狂獒相视怒吼,两者成对峙之势,尸匠趁机催动喜神快速向前;这妖獴不是普通的厉兽,它们专吃毒物,尤其是毒蛇,普通野狗野猫闻到远远鬼獴的味道,都会自动让道,所以围兽鲁门赶尸之时,完全不用担心碰上野猫野狗。
鬼山门这里,季堂同样遇上了狂獒,催动他的尸婢去挡着,他新养的尸婢力大无穷,身形壮硕,而且身为尸鬼,七情六欲完全淡化,对狂獒完全没有害怕的心态,冲过去便将大狗给扛起来扔出去,让主子继续赶尸下去。
伶伦曲家对付狂獒的方式比较秀气,他们在驱逐野狗方面有独到的一种方式,能以笛子吹出一种人耳听不到的音声,这音声会让犬类惊惶害怕,从而退之。
柳溪派以紫檀戒尺来护喜神,据说这紫檀戒尺曾是某高僧修行时,用来驱赶邪鬼的佛门圣器,狂獒吃尸体久了,邪气重,见到紫檀戒尺,心生畏惧,退开几步便放人跟喜神离开。
猗傩派人临近狂獒时,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看来倒是神威凛凛,面具自有威灵之力,其上散发的劾魅之力,连狂獒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们赶尸时,都有一根外裹皮毛的木棒随身,这棒子除了可以指挥喜神的行动之外,也是防野兽的武器,狂獒一旦奔来,就直指它怒张的口部,如此狂獒便会忌惮,不敢轻易上扑。
这一场初试里,筛掉了三分之二的赶尸匠,驱狗是赶尸匠最基础的本事,无法过关,主要是没能在一柱香的时间抵达终点,因此被考官判定出局。
这些失败的门派,也不会因此而离开,他们都会留下来观看比赛,开开眼界,一方面是凑热闹,另一方面是观摩其他派别的赶尸秘技,回去改良自己的技法,所以试场内外,依旧是热热闹闹,如同赶集一样。
当晚,在猗傩派休憩的山洞外,两个戴着面具的师兄弟守着,不让非本派的人进出,掌门师兄则跟其他人脱下面具透气。
烛火摇晃,在光亮映不到的阴暗处,有听魅跟他的尸婢含冤。
掌门师兄真是看不惯这人啊,指着他鼻子骂:「人都回到本派来了,还不有所建树,可耻!明天你给我戴上面具应战,我怕老三应付不了那几个老鬼的怪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