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圆满忧心忡忡地回头,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进了房。司马佳问他:“什么是闹白蟾啊?”
“啊?哦,这个啊……”虺圆满道,“今天太晚了,明天跟你说,睡觉睡觉!”
司马佳不知他搞的什么鬼,看他跳上床,也便不再多问,躺回去睡了。次日司马佳醒来时,虺圆满已不在身边,他下了床,出去洗漱,却在天井里看到了那个枕边人,只是姿势有点不对。
虺圆满头朝下,脚朝上,正在天井里拿着大顶。
“你干嘛呢?”司马佳倍觉好笑,问道。
“练练功,”虺圆满吃着劲儿,说,“多日不练,手生脚慢了。”
说着,虺圆满又撤掉了一手,变成了单手拿大顶,马四路过,拍了个掌,从丹田运气叫了一声:“好!姑爷好工夫!”
“好好的练这些玩意干什么,又不出去卖艺。”司马佳从小以读书为最高要务,其次就是种地了,对这些杂耍活计不是太感兴趣。
“现在正是练功的时候,”虺圆满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说话吃力,“等会儿再……慢慢跟你说。”
司马佳正懒得理他,要走开时,忽见个小人儿一个跟斗翻过来,在虺圆满身边也倒立住,道:“阿爸,我来陪你!”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倒立在天井里,吸引得孙妈也来看了,还和马四赞叹道:“平日也不见小少爷练这个啊,怎么那么能啊!”
司马佳起初也觉得可爱,后来越看越心里不得劲,他想着:清儿做这事就做得高兴得很,让他念书,他就不乐意,这样下去怎么成得了才?遂叱道:“清儿,够了,我是叫你清早起来晨诵,不是叫你清早起来练功,快给我拿书去!”
司马清恹恹地双脚落地,照着爹的话做了,孙妈和马四也很快退散,生怕惹得少爷不高兴。只是虺圆满练完了倒立,又打起拳来,招惹得司马清晨诵也不专心,老拿眼睛往阿爸那边瞄。司马佳看到了,又去赶虺圆满:“快别卖艺了,没人给你撒钱。要练上地里练去,别耽误孩子读书!”
虺圆满不听他的,还继续打,司马佳急了,想抓住他不让他练了,虺圆满往旁一让,一跳,就上了房顶。
“阿爸好棒!”司马清扔了书来拍手。司马佳更加烦恼了,站在屋檐下往上喊:“快下来!叫你别打,你更闹腾了!”
虺圆满站在屋顶上,叉着腰,朝下看着司马佳,摇摇头:“你太文弱,闪开你的攻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得找个高手过过招。”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高手,”司马佳皱眉道,“你先下来!”
“阿爸,我知道!我认识个高手!”司马清突然高叫起来。
“你闭嘴!再不读书,我就揍你了!”司马佳气坏了,扬手真作势要打。司马清其实是不怕爹打的,但他怕爹不高兴,只好收回那兴奋的神色,捡起书本,又读了起来。
这日司马清下了学,呼朋引伴地正要去玩耍,迎头看见他阿爸站在学堂门口等他,吓得一缩头,喊了声:“阿爸。”旁边的小伙伴们一看这情状,都机灵地马上退散干净。
司马清都准备垂头丧气乖乖回家了,忽听得阿爸说:“尿葫芦,你今天说的那个高手呢?带我去见见!”
司马佳最近每日都去老宅看望外公,这天下午过去,傍晚方归,路上便看见一群孩子朝着河畔跑,边跑边叫:“有人赢了阿豹了!可能打了!快去看!”
司马佳并没有看热闹的爱好,只是变成习惯地在那群孩子里找了找司马清,没找着,就继续沿着路走,可两个正跑过的孩子的对话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一下就站住了。
“就是司马清叫阿爸的那个人!”
“司马清的爹不是姓司马吗?”
“谁知道!反正他有个爹,还有个阿爸!”
一听到司马清的名字,司马佳蓦地就警惕了许多,再一听到虺圆满也和他在一起,司马佳的心中猛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河边,虺圆满把又一个小青年摔到地上,为难地抓抓后脑,道:“清儿,你请的这些高手,都不够高啊。”
“怎么会呢?”司马清也十分没有想到,“阿豹哥是我们村功夫最好的,我还在和他学拳脚呢。”
司马清一不小心,将秘密说了出来。虺圆满却道:“你和他学功夫?那还不如和你阿爸我学,我看他们都不行。”
虺圆满当然不知道,司马清找来的那些人,都是这附近的小混混,那两下三脚猫拳脚,哄小孩儿玩还可,哪过得了真招?
司马佳从人群中钻出来,走到这对招风的父子身前,一手拉了一个,气冲冲地往外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为情得脸通红。
司马清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被抓了个正着,低头认怂跟着爹走;虺圆满却傻乎乎地不明就里,不停问道:“怎么了?子善?怎么了啊?”
等走出了一截,周围没什么人了时,司马佳才将他两个的手一摔,道:“你们父子俩,给我挣的好脸!”
虺圆满还不明白,还要问,司马佳已经委屈得眼泪都快要出来,道:“小的不好好念书,成日家心思竟然放在打打杀杀上;老的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带着孩子走歪门邪道!”
虺圆满看他快哭了,也就不好再追问,正要走近抚慰,司马佳忽然一个扭身避开,强忍了眼泪,也不看他们父子两个,厉声道:“给我回家!”
当下虺圆满与司马清乖乖回了家。司马佳抽了扫帚,让司马清趴在条凳上,把他一顿好打,打得司马清哭声传出半个村去,打得孙妈都看不下去,推马四去夺下扫帚,她护住司马清:“小孩子,教训到了就行了,照这么打,打残了怎么办?”
虺圆满虽没挨打,也着着实实地遭了冷脸,司马佳一晚上都没和他说话,直到临上床前,四下无人之时,才红着眼儿抱怨道:“你居然带着清儿和地痞流氓厮混,你对得起我吗?”
虺圆满愣道:“怎么那些人是地痞流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叫清儿给我找几个人作对手,我好练功的。”
“你抽什么疯突然要练功?”司马佳骂道,“自打我认识你,就没见过你练功,今天突然急着要当武状元了怎的?”
“说到这个,我正要跟你解释,”虺圆满拉住司马佳的手,坐到床沿上,“昨天晚上,我弟弟不是来通知我说,要闹白蟾了吗?”
“嗯,”司马佳差点忘了这茬,“怎么了?”
“我告诉你,白蟾是个怪物,”虺圆满道,“可能很多年都不见,也可能一下子就冒出来。白蟾会在人田地里捣乱,可能派出一大堆蝗虫吃庄稼,可能在水田里放许多蚂蝗吸人血,马上双抢不是要到了吗?白蟾也许让在抢收的时候下大雨,或者抢插秧的时候晒干田,这都是有的。”
司马佳听他说的这妖怪古怪,不由得也犯疑起来:“为什么?你不是说,司云雨的是龙吗?这白蟾能管天下不下雨?”
“他可以呢,”虺圆满道,“不过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他还得打赢才行。”
“打赢?”
“白蟾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和当地的妖怪打擂,打赢了擂台,他才能尽情捣乱,打不赢,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乖乖到下一个地方去,”虺圆满道,“上一次闹白蟾,已经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我眼看着他打败了所有厉害的妖怪,让他给沅村白白旱了一季,全村都欠收,当时我们村的妖怪,都觉得挺对不住沅村的人……”
司马佳依稀有印象,外公说过某年大旱欠收的事儿,便也给说迷糊了,点点头,道:“那,你练功,就是为了……”
“为了打赢白蟾啊!”虺圆满道,“我知道我的功夫不行,所以上次闹白蟾时我没上场,可是这次,事关我们家的地,我们家的收成,我便是不行,也要上台拼一拼!不能让他毁了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
原来是这样!司马佳恍然大悟,当下便原谅了今日虺圆满的所为,又被刚才那番窝心的话打动——虽然虺圆满并无此自觉——待要再说些什么来熨帖熨帖虺圆满时,忽然想起了一点,又问道:“但是,为什么是你们妖怪去对付白蟾?满天神佛是做什么的?我们成日家拜他们,难道白拜了?”
“哦,这个不一样,”虺圆满道,“普通的妖怪作乱,都归神佛管,唯独白蟾是天上派下来的怪物,等于是上天对人间的惩罚,所以要靠地上的生灵们自求多福,打赢了便好,打不赢就得让百姓受罚。”
“惩罚?上天为什么惩罚百姓?”司马佳很是不平,“百姓何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上天的事情?”
“通常都不是百姓做错事吧,”虺圆满道,“听说,如果人间的皇帝做错事的话,上天就会降灾罚他呢。”
☆、41第四十话
司马佳听了此话一惊,不敢贸然说话。须知虺圆满此时的意思就是:皇帝做了错事,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白蟾——司马佳哪敢随便说皇帝的不是?
“那……”司马佳只好问点别的,“为什么要你们妖怪去和白蟾打擂呢?人就不能出点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