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不乐意了,道:“少爷你要找,自己找就是,干嘛叫我这个下人去讨苦头?我可不想再挨一巴掌呢。”
司马佳一赌气,站起来就走:“我去就我去!”
走出一截,司马佳又站住了,心说我怎么这么鲁莽。当下眼珠子转了转,想出个主意,迈步出了大宅。
过不了多久,司马佳又回到戴家,身后带着一顶四人抬小轿。司马佳找到大舅母,说:“昨天清儿才刚认了太外公,我想接外公回家坐坐,后晌就送回来。”
大舅母不好说什么,道:“你外公不能吹风,也走不动那许多路。”
“所以我特地雇了一顶软轿子来的。”司马佳笑眯眯的,也学会那笑面虎的招式了。沅村小地方,也不知他从哪里雇来的轿子。
大舅母没别的借口了,只说:“记得太阳下山前一定送回来!”
司马佳满口答应着,伺候着外公上了轿,让轿夫们加紧脚步送到西村去。到了家门口,落了轿,司马佳扶外公进屋,让孙妈拿钱打发了轿夫,开了个平时用来堆东西的房间,开始着手整理,往外清东西。
孙妈看这情形不对,便问道:“少爷清屋子,难道是给老太爷暂住的?”
“是给我和姑爷住的,老太爷住我们原来的屋子。”司马佳一说话,就被烟尘给呛得直咳,孙妈看不下去了,道:“少爷,你一个人整理不过来的,这样吧,您先陪老太爷说会儿话,我去地里把姑爷喊回来帮你。”
孙妈说完,也不等司马佳答话,径自就走了。司马佳望着那一屋子的杂物,也觉得不是自己一人之力所能办到的,也便暂时搁下,等虺圆满回来再开工。
司马佳坐下与外公聊天,外公现在倒还清醒,只是不乐意说话了,司马佳说五句,才能换来一句回答。孙妈去了不久,虺圆满就抄头从地里回来了,进了堂屋一见老太爷,又是哈腰又是抱拳,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司马佳看不过去他这丑态,走过去搡了他一下,对外公说:“外公,这是虺圆满。”
戴老太爷带着满面笑容点头道:“你好,你好。”
中午的时候司马清回家吃饭,看到戴老太爷,司马佳让他叫了声“太外公”,老太爷也是满面笑容地说:“你好,你好。”
司马佳道:“外公,您昨天才见的清儿,忘记了吗?”
戴老太爷看着司马佳,也说:“你好,你好。”
司马佳才知他是又糊涂了。饭后,司马佳让外公在自己房里歇午觉,司马清也要抓紧时间睡觉,下午再到学堂去。虺圆满和司马佳合力清出了那个库房,再摆个旧床进去。
“这么说,老爷子以后就住这了?”虺圆满问。
“我是这么打算的,”司马佳道,“事先没问你,你能不能接受?”
“这有啥不能的,”虺圆满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哎,你家有没有老人啊?”司马佳忽然想起,在虺圆满家时,没见到他的爷爷辈。
“我就没见过我爷爷,”虺圆满道,“听说他一直云游四方修行,没准现在已经成龙了呢。”
“修行就一定要云游四方啊?”司马佳笑问,“在家修行不行吗?”
“在家容易分心嘛,”虺圆满道,“在外见识也多,总归是有助益的。”
“哎,你不会有一天,突然丢下我和清儿,也去云游四方修行去吧?”司马佳突然想到,“不会吧?”
“那……当然不会了!”虺圆满被问到这个问题,好似有些尴尬,但还是果断答道。
“为了我和清儿,放弃了修行,值得吗?”司马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垂下眼睫,问虺圆满。
司马佳问归问,但虺圆满要是胆敢答一个“不”字,他一定会君子动手,把虺圆满打出一头包的。
“有啥不值得?”幸好虺圆满答得利索,“修行嘛,啥时候都能修,找个可心意的人,那可不容易。”
司马佳斜瞟了他一眼,心说算你过关!但是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哎,你们妖精活的年岁可比我们人久多了,难道说……等我死了,你还是这样?还能自在逍遥?再找个可心意的人,再生个大胖小子?”
“嗯,差不多吧。”虺圆满话没过脑子,说溜了嘴了。
司马佳手拿一只刚翻出来的瓷枕,就朝虺圆满丢来。虺圆满猝不及防往后让,伸手想接,冷不丁摔了个倒仰。孙妈抱着床单席子进来,见了这景象,笑道:“如今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打打闹闹的跟小孩子似的。”
“我可没打闹啊,”虺圆满抱着瓷枕仰躺在地上,“是他在对我施暴啊!孙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孙妈把东西放下,理也没理虺圆满,极有眼色地出去了。司马佳也不赌气了,道:“算了,我看不见的事情,我生什么气?我死后,你爱怎样怎样,去修炼你的也行,再找十个八个心上人也行,我是管不着了。”
“你看看你,”虺圆满本想等司马佳拉他起来,等了半晌不见司马佳来,只好自己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才多大,倒想到死了。还得好几十年呢。”
“你现在是觉得日子长得很,”司马佳道,“但到了那时候,你再回想这一切,就像是白马跳过一条缝隙一样快……《庄子》里说得清清楚楚,我初看不明白,后来年岁越大,经历得越多,越能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司马佳的这番惆怅不是没有道理,但虺圆满也并没有好法子来化解他的这股忧郁之情,此时若是能适时地说上几句甜言蜜语,至少能哄得司马佳暂且放下这些忧思。偏偏虺圆满又不是惯会说好听情话的人,竟然说:“没事,你现在虽愁这些事情,但很快就会有别的烦恼盖过这个去,人生在世就是烦恼堆烦恼,然后……然后可能就像你说的,突然结束啦!哈哈哈哈哈……”
司马佳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不过,也正如虺圆满所说的,下一个烦恼到来时,他也就没空去想这些远的了。
下午本该送戴老爷子回去,但司马佳没送,到了快晚上,老宅那边就派人来接,司马佳只说:“外公在这儿玩得高兴,今天留下住一夜,明天再说。”
老宅派来的人无法,只得抬着空轿子回去复命。司马佳与虺圆满住进了用库房清出来的房间里,让外公住了他们原来的屋。戴老太爷睡觉倒是不择席,吃过晚饭没多久,就坐在椅子上打呼噜,司马佳给他送去床上睡了。到了半夜,虺圆满醒来想撒尿,暗里没看清,一下床便迎头差点撞上一个黑影,吓得大叫:“有鬼啊!”
司马佳被他吵醒过来,下床点了灯一照,原来是戴老太爷。老人晚上醒了,头脑不清楚,找不着茅厕,满家里瞎跑,故而撞进了这里。司马佳赶忙先不理吓得缩到床上的虺圆满,来问外公:“外公怎么了?是要去茅房吗?”
戴老太爷愣怔了半晌,答道:“这龙尾砚给我进一批,拣些雅的送到京城去卖。”
司马佳给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唬了一跳,思忖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这是又糊涂了。便搀着外公道:“砚台的事明天再说,今天这么晚了,先睡吧。”
扶上外公,司马佳的鼻子嗅到了一些异味,让外公回屋脱了裤子,很快弄清:原来老人没找着茅厕,憋不住就在裤子里尿了。司马佳虽嫌脏,但大半夜的不好吵醒孙妈,便自己拿了自己的干净裤子给外公换了,又把尿湿的裤子丢到外头,等明天孙妈处理。
第二日清早,老宅又来人了,不同的是,这次由大舅母亲自来接,欲知司马佳怎么打发的大舅母?且听下回细说。
☆、36第三十五回
这天虺圆满和马四刚上工,司马清刚出门上学,大舅母便亲自来接戴老太爷,司马佳迎出去,道:“舅妈这么早就来了,外公还睡着呢。”
“我知道,”大舅母被司马佳挡在了门外,“等老爷子回笼觉醒了,就接他回家去。”
“舅妈也太心急了吧,就让外公在这多住几日都不行?”司马佳道。
“在这儿毕竟少人照顾,还是回老宅,能放心些。”大舅母说得都挺在理。
“有我照顾外公,”司马佳不悦道,“还不比下人们尽心?”
“这不是怕累着少爷吗?”大舅母虽然假笑是一绝,但也不想再继续赔笑脸下去了,“少爷快别闹了,舅妈知道你进京考试,没考上,回家闲着没事儿,但也不能拿你外公作消遣啊,快送老爷子回家吧。”
司马佳听如此说,又羞又恼,道:“舅妈好会说话!这与我考试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听清儿说,我还不知道舅妈是怎么对待外公的,不知就算了,一旦知道,哪个做孙儿的能看得下去?”
大舅母一听也火了,提高了声音,道:“司马少爷是个读书人,说话可是要讲理的!怎好血口喷人?”
司马佳想也知道舅母不会认错,干脆耍赖似的说道:“总之外公就在这儿暂住下了,舅妈再站下去也是没用的,请回去歇着吧。”
大舅母气得直跺脚:“哪有你这样的小辈?说你不孝顺吧,你天天嘴上外公长外公短,说你孝顺吧,你在这儿给我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