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马佳慢吞吞地回到家,白小真已经是人形,但是似乎很虚弱,正靠在厅里的椅子上休息,虺圆满围着她嘘寒问暖,好像都没注意到司马佳已回来。司马佳看着这场景略不顺眼,便抬脚出了客厅,正逢孙妈端着托盘过来,停在司马佳身边,道:“少爷,我刚才看见虺公子一个人进来,怎么这会儿多了个姑娘?那姑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是眼睛花了还是怎么,竟然没看到……”
“你别管了,”司马佳没来由地心烦,“给他们倒茶吃。”
“等会儿倒,这儿刚切的新鲜香瓜,先端去给客人们吃了解暑,”孙妈道,“少爷,吃一片?”
削皮去籽,切成小片的香瓜,干干净净地躺在盘子里,散发着甜香。司马佳看了一眼,竟没什么食欲,便摆了摆手,让孙妈送进厅里了。
一只脚刚进书房门,耳边便传来了隐约的婴儿哭声,司马佳马上收回了腿,冲进奶妈的屋子,果然看见自己的孩子被襁褓裹得不能动,正在床上哭呢。司马佳看着他皱起的小脸,心疼得不得了,抱起孩子边拍边左右摇晃,又走到门外去看奶妈在哪——孙妈估计泡茶去了,没听见。
“好了好了,别哭了,奶妈一会儿就来了,”司马佳不会哄孩子,一边拍着一边说,“你哭得爹都难过了……”
司马佳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客厅,指望那虺圆满听到哭声,记挂他自己的孩子,出来看究竟。可直到孙妈赶来,虺圆满也没出厅半步,还和白小真在里面呢。交出了孩子,司马佳的心头蓦地泛起了一阵委屈。
☆、第十五回
司马佳在这委屈着,又不愿表现出来,眼睁睁看着白小真缓过气来,亲自来和他道了谢,面上还要做出个谦谦君子的模样儿来,说什么“朋友有难,理当出手相助”,内心却在自己否定自己:他和白小真算得上哪门子的朋友?还不是看的虺圆满的面子?
白小真道了谢后便要道别,虺圆满生怕她再遭变故,一定要护送她回家,司马佳故意做个不在意的样子,躲进书房看书去了,过一会儿再出来,虺圆满已经走了,司马佳没的便生起了闷气,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气从何而来。
司马佳一个人生闷气且不提,先说虺圆满,同白小真一起上了山,对她道:“你婆家的人都在你家呢,等我把你送回了家,你再决定是回婆家,还是在家住几天。”
“嗯,圆满哥,我最该谢的人是你,”白小真道,“我知道是你求了嫂子救我。”
“谢我做什么呀,”虺圆满笑道,“咱们从小一处玩大的,这不是都是应该做的吗?”
“嗯……圆满哥。”白小真忽然停住不走了,歪头想着什么。
“怎么了?”虺圆满也站住,看着白小真。
白小真嘻嘻笑着,把虺圆满拉进了路旁的林子里。“圆满哥,我没什么可谢你的,怎么办呢?”
“不是都说了吗,不用谢……我……”虺圆满话没说完,便看到白小真动手解衣服,眼睛顿时直了。
“圆满哥,我没什么可用来报答你的,不然,我们做一次吧。”白小真一席说,一席宽衣解带。
“哎哎哎哎!”虺圆满吓得赶快抓住白小真的手,阻止她的动作,“小真,你这是干嘛呀?你可是嫁了人的呀。”
“我可没有嫁‘人’,”白小真笑道,“和人成亲的是你呀!”
“小真,你忘啦,”虺圆满苦口婆心地说,“我们既然修成了人形,就要按照人的方式生活。比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如嫁了人就不能和别人做那事儿?”
“嗯,话是这么说,”白小真转了转眼珠,点了点头,“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呀,人的生活方式,到底哪点比我们的好了?”
“这个……是这样啊!”虺圆满见白小真停了动作,专心发问,这才收回了手,在原地踱步,想着说辞,“人,比我们好,是因为……因为……”
虺圆满哪知道因为什么!只不过从小的教育和经历这么告诉他,他就一直默认了,谁还认真思考内因!可一转头看见白小真专心等听的样子,他又不得不厚着脸皮扯下去。
“因为人集了天地灵气,是万物之长,他们做事情呢,不是像我们一样,想做就做的,他们有很多规矩,就是所谓的礼义道德……”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做这事儿啊。”白小真歪歪头,并不管虺圆满的胡言乱语,直接问了重点。
“咳咳,那是因为,因为……”虺圆满抓了抓后脑勺,忽然想起了一串话,便这么顺嘴说了出来,“因为交合之事,要在两人意洽情浓之时做,彼时爱意发自于心,才不单主一个‘淫’字。如果我们想做就做,那和那些没修炼没道行的普通生灵,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叫意洽情浓?”白小真问。
“就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虺圆满道。
“哦……”白小真终于听懂了,自己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就是说,这件事情,要两个人彼此互相喜欢之后做,才有意义,才得乐趣。”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小真真聪明!”虺圆满一拍掌。
白小真见虺圆满夸她,便笑开了,道:“圆满哥,看来你是不喜欢我,所以咱们俩不能做这事。”
虺圆满蓦地便愣了,呆傻了一瞬之后,他露出了苦笑:“小真,你真是……永远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白小真要问,虺圆满打断了她,岔开了话题:“小真,我们走快些吧,我送你回了家,还要回趟沅村。”
“为什么呀?”白小真问。
“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呀?”白小真的问题就是多。
“教我刚才那些话的人呀。”虺圆满忽然觉得,白小真问题多也就算了,连这种问题都要问,是不是有点太笨了?
沅村这头,因为孙妈提醒了:“少爷,您不是说今天去看老太爷的吗?”司马佳才想起这茬来,赶快理了理衣装头发,上东村见外公去了。到了老宅,司马佳因心情不好,整个人闷闷的,戴家大宅上上下下正忙着给戴老太爷做寿的事,竟也没看出不对来。老太爷只以为外孙是看书备考,太过用功,所以导致整个人没精神,所以给他定亲的话也堵在了喉咙没说出口。快到傍晚,外公留司马佳吃晚饭,司马佳以“要早些回去吃了饭看书”为由推拒了,其实是想看看虺圆满会不会回来。
司马佳回了家,孙妈也正做饭,看见司马佳回来,大声问:“少爷,虺公子今天还回不回?要不要做他的饭啊?”
司马佳便知自己不在期间,虺圆满并未露面了,不由得又是一阵烦躁,道:“等他干什么?他又不是咱家的人!”
司马佳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门外头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哎呀今天真累,今晚吃什么?”
司马佳听着虺圆满的声音,真个的又喜又恼,倒是放下心来,但一转身就抢在孙妈之前赶到门口,将两扇木门紧紧关上,插上门闩,回身,才感觉郁积了一天的不悦瞬间消散,扬起嘴角,对着目睹这一切、呆若木鸡的孙妈道:“看什么?还不回去做饭。”
虺圆满一鼻子撞上关起的大门,满脑袋困惑,先就扬手拍门。司马佳在门里听着外头虺圆满乱叫“开门啊!”“孙妈,孙妈,你在吗!”“马四,是我!”“子善,是不是你关的门啊……”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简直想就着他的惨叫下饭吃。
叫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便消失了。门里的司马佳一直竖着耳朵,这会儿听不见声音了,反而狐疑起来:这就走了?也太没定性了,我总不会真把他关在外面……
想要开门去看,又不好意思,万一自己一开门,虺圆满就站在外面坏笑怎么办?就怕他算准了自己的这副心思,所以故意不敲门了;可是,万一他要是真的走了呢?
司马佳正在矛盾之时,大门又被敲响了,这回司马佳不等了,一抬手将门闩抽了,开门时酝酿了一脸的情绪,迎面碰上的却是马四。
“少爷,”马四傻笑着道,“怎么把门给关了?”
“天黑了,就关了呗……”司马佳撤下白费了的表情,搪塞道。
“天还挺亮的啊……”马四抬头看天。
“行了快进来吧,”司马佳给马四让开路,又问道,“你刚才在门口……就没看见什么人?”
“什么人啊?”马四满脸茫然,不像是说谎。
“哦,没事了。”司马佳顿觉没意思起来。
饭后,司马佳洗了个澡,然后便进书房了,想一想虺圆满的事,不由地叹出一口气来,信手在纸上写下“圆满”二字。
圆,全也;满,盈溢也;圆满……
司马佳将毛笔倒转过来,用竹管的一头反复描画着刚刚写下的笔画,许久,他倏地回过神,任是旁边没人,自己也涨红了脸,翻开书本企图掩盖些什么。司马佳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总记挂着这个妖精?
好容易驱散了那些分神的想法,司马佳安安静静看了一阵子书。这时节,连晚上也开始暑热难耐了,司马佳看几页,就要抓起折扇来摇一摇。悠悠地,一股水汽氤氲过来,在司马佳浑身上下抚摸了一遍,最后在他面前聚集成团——俨然是一朵微型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