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火箭至今仍是未臻成熟的不安定技术,历史上著名的西元一九八六年发生的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坠毁事件,即是一具固态燃料火箭推进器上的一个小零件失灵,连锁反应导致挑战者号在升空时爆炸解体。就算到了现在,火箭也是经过百万次测试修正才能升空,但谁都不能保证在正式载人时是否哪颗螺丝松脱而造成意外。
航天员及其家属被领至一间播映室,让他们观看的,即是一九九,二年发生事故的哥伦比亚航天飞机影片。
哥伦比亚号的最后一趟,是为科学研究而进行的太空任务。除了七名太空人之外,还有八十几种的实验结果,以及数十只的白老鼠、蜘蛛、各式各样的昆虫和鱼类等。
NASA提供的档案,是当时舱内的声音以及实况转播的影片。在进入大气层时,哥伦比亚号的组员惊叹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每个人都为了能够返回地面以及见到如此绝景而雀跃不已,声音中毫无恐惧不安。
当航天飞机飞至三藩市上空时,休士顿任务控制中心的数个监视器,便显示了飞行器出了问题,接着太空梭内便产生接二连三的仪器失效,当时的飞行速度是十八马赫,即是音速的十八倍。
不久后,休士顿收到航天飞机上传来的“失去胎压”的讯息,这也是控制中心和航天飞机的最后联系。
降落前十六分钟,哥伦比亚号在德州上空爆炸,全球数亿人都透过电视转播看见云层中出现一团火球,然后化为无数道明亮的光线从天而降,那是哥伦比亚号燃烧着的碎片。
观看到此时,家属们都脸色凝重,但却没人离席。在自己的家人成为太空人的刹那,大家便慢慢地做好调适,每个人都明白,每一次的太空任务都伴随着攸关生命的风险。
接下来的则是各种新闻画而:德州某个小镇——距离太空人们在休士顿的家只有两、三小时车程——首先发现航天飞机残骸,烧焦的残骸掉落在森林以及住家的草坪上,有的还砸穿了屋顶。
某些居民坐在屋里时听到了声响、感觉到震动,走出家门查看,然后在路边看到了失去生命的航天员身体的一部分,远一点,还有更多的尸块挂在森林的树上或是掉在附近的牧场里……搜寻小组花了近一个星期,才找齐七名航天员的全部遗体。
七名太空人最终还是回到家了,以和出发时不同的形式,回归地球的土地。
二十多年前的意外再次被摊开来,许多人转头不忍再看一眼,女性都已眼眶泛红。
杨世衡的妹妹坐在大哥身边,紧握着大哥的手,力气之大。连杨世衡都感到隐隐作痛。
他明白让家人们看这些影片是相当残酷的一件事,但这是身为航天员的亲友都应该要理解的情况。
影片最后,则是哥伦比亚号的指挥官瑞克赫斯本的遗孀,在航天飞机失事两年后的访谈,讲述自己如何度过绝望,并从中学到宁静与希望。
众人专注地看着,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感同身受。
结束放映,灯光亮起之后,太空人们和家人彼此都紧握着手或者互相拥抱,传递彼此的信念与祝福。
走出放映室之后,众人皆将刚刚得到的体验放在心里,脸上重新展露笑容。
还有……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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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订在法国餐厅并不是个好选择,因为杨世衡的家人们都聒噪着想分享今天参观的心得,或是和杨世衡讲述这一年多来发生的趣事。不过法国餐厅特地为了今天准备自助餐,让大家能够自由取用交流。
餐会上觥筹交错,气氛相当热烈。
准时赴约的安陵坐在杨世衡的家人中间,面对连珠炮般的问题有些应接不暇,杨世衡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自己的母亲对安陵逼供般地拷问。
“对了,安陵,你的父母呢?今天怎么没来?”
安陵淡淡回答道:“他们在美国,工作忙碌不克前来。”
在一旁听到的倪季永突然像是想转移焦点般猛地站起,拿起餐刀敲了敲餐前酒杯,清脆的声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请注意听我说。”倪季永拉了拉衣领,一脸既害臊义高兴地举起坐在一旁的女朋友的手,宣布道:“我要和依芳结婚了!”
依芳是倪季永交往多年的女友,是个中学老师。其它航天员都见过她,也常骂倪季永走了狗屎运,交到个温柔的女朋友。只见她站了起来,双颊泛红着向大家敬礼。
众人都站起拍手欢呼,和倪季永要好的四位太空人更是惊喜,几个人抓着小个子的他不断围攻。
杨世衡抓着倪季永的脖子猛搔他的头,兴奋叫道:“你这浑蛋,竟然没先让我们知道,你这个幸福的浑蛋!”
丹尼笑呵呵地直接开了瓶香槟庆祝,冰凉的气泡飞溅了众人一身,V姐则还过香槟攻击,脸上撤满笑意:“恭喜你,Jon,什么时候完婚?”
倪季永也是亢奋得口齿不清了,又跳又笑地道:“四、四月!我要在出发之前举行典礼!”
瞿宇能露出看起来奸诈的笑容道:“那么在出发之前应该没时间度蜜月吧?你可要活着回来啊。”
“臭家伙,我们全部都会活着回来!”
待庆祝过后回到位置上,众人依旧沉浸在喜悦当中。杨世衡的母亲满脸笑容,漫不经心问道:“阿衡,阿囧都要结婚了,你怎么到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你的女朋友们呢?你不是很爱吹嘘自己有一打女朋友吗?”
杨世衡的手颤了一下,轻声叫道:“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我乱说的,你别在这时候提啦!”
其余人听到后都忍俊不禁,掩着嘴怕让杨世衡难堪。
杨世衡的母亲撇了撇嘴,怪罪般地说:“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就会吹牛,都要三十岁了,连女朋友都交不到,真是丢睑!”
杨世衡已经被周围人嘲笑得体无完肤了,只能求饶道:“好啦,我知道,拜托你现在别提啦!”
母亲矛头一转,笑容可掬地问安陵道:“你怎么也还没结婚啊?你应该很受欢迎吧?肯定比我们家那个要受欢迎得多了。”
安陵见战火延烧到自己身上来,倒是还能冷静有礼地道:“我没想过结婚,还……太早了。”
杨世衡听到安陵的回答,焦急地低声道:“真是的,我妈提起的时候,你就应该随便说说“我有固定交往中的对象,已经在考虑结婚了”之类的,否则那老太婆一定会念个没完……”
果不其然,杨世衡的母亲开始叨念并教训两人。
倪季永从刚才开始这话题时就偷偷注意着安陵的表情,但听到杨世衡的母亲逼儿子快结婚,他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看起来泰然自若。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倪季永狐疑地想。他毕竟只是旁观者,从未得到当事人的正面回答,说不定真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莫非当时安陵看着杨世衡的表情是……讨厌?
倪季永摇摇头,谁会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讨厌的人?还是那时安陵正好心悸之类的……
正好杨世衡母亲的训话结束,安陵也悄悄离席,似乎是往盥洗室的方向去了。倪季永想了想,总觉得这事不厘清不行,搁在心里也不舒服,下定决心之后也站起身跟上。
来到走廊,倪季永赫然发现自己的行为怎么像变态似的,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男盥洗室。
甫推开门,便听到里而传来呕吐的声音。
倪季永忙不迭地冲进去,其中一个单间里而的人正是安陵,他一手撑在墙上,弯着腰相当不舒服的样子。
倪季永伸手帮他拍背,并调整安陵的姿势,好让他能顺利将胃中的东西清出。他抬头望暸望其它的方,每个单阀门都大开着,厕所里没有其它入。
他走出盥洗室跟服务人员要了杯子,回去后将门锁起,省得别人进来看到安陵狼狈的样子。
安陵正倚在墙上,脸上都是冷汗。
倪季永倒水递给安陵漱口,问道:“症状维持多久了?”
“……第一次。”
倪季永翻开安陵的眼皮查看,果然是泛白的,代表贫血,他搭着安陵的手测脉搏,边问道:“睡眠吃饭情形如何?”
“……没什么睡。”
“肯定也没什么吃饭了。”倪季永啧了声道:“你这是睡眠不足、过劳,所以一吃东西就想吐。等一下回去后先去医院吊个葡萄糖和电解液,然后回家好好休息,吃清淡一点,少量多餐。我知道你忙着工作,不过一天最起码要睡满六小时。”
安陵漱了口,走到洗手台开水洗脸。见他连走路都步履蹒跚的样子,倪季永实在无法理解要怎么样才能把身体搞成这样。
对航天员来说,保持身体健康和规律作息是他们的工作和责任,即使训练再忙再累,他们也会尽量保持充分的休息,以让身体随时都能在最佳状态。
见到安陵因疲劳而呕吐,倪季永忍不住骂道:“无论太空中心付你再多薪水,都不值得你把身体搞成这样吧?”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着。安陵抬起头,道:“你是医生?”
倪季永翻了翻白眼,道:“我可是这次任务小组的医官,麻烦你除了阿衡以外也记一下其它人的职位。对了,告诉你一声,阿衡在小组中的地位跟吉祥物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