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挣脱不得,一下子痛得上下两排牙齿剧烈地打颤,喘着粗气却硬是一声不吭地受着,心想着若是到了阴曹地府,必定不急着投胎,定要将这狗官的命先给取了。
似乎是刻意为了增加他的痛感,那匕首下滑的速度十分缓慢,半寸半寸地将皮肉割开,鲜血淋漓的模样连县令都看得心头直跳。
游青痛得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滚,口中咬出了浓浓的血腥味,仍旧是没吭声,直到匕首离开,那疼痛仍旧在继续,差点将牙齿咬断。
县令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抬手在他伤口处按了按,见他痛得直呵冷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懒洋洋道:“另一边。”
“是!”
匕首冰凉的触感贴上左侧的脸颊,又一波剧痛翻卷皮肉袭来,游青身子痛得颤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在场诸人从未想过一个文弱书生竟能撑到此种程度,纷纷瞠目结舌。
县令虽出言讥讽,实际上内心早已震惊不已,再加上先前见到的诡异现象,心内忍不住恐惧加深,凑过去眯着眼细细查看一番,见那伤口仍在,稍稍松了口气。
游青忍着痛看向他,面露不屑、冷笑一声道:“有胆量滥用私行,却没胆量草菅人命,你这狗官昏得可不够彻底!”
这县令的确胆小如鼠,一下子便被他戳到了痛处,顿时恼羞成怒,阴沉着脸道:“哼!本官不屑取你贱命!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来人!”
“在!”
“将他的右手废掉,让他此生都提不起笔、写不得字!”
游青心头一颤,看着牢役走过去抽出火盆中烧得通红的铁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脑海中一双清澈的眼眸一晃而过,咬咬牙,深吸口气绝望地闭上双眼。
沉睡中的白黎如遇梦魇,紧阖的双眼混乱颤动数次,突然挺身而起,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大口喘气,胸口窒闷的感觉挥之不去,正在回忆究竟梦到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连忙睁开眼朝旁边看过去。
时近黄昏,屋子里的光线比较昏暗,床前不知何时多出来两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手中的麻绳一半垂在地上,正目光直直地望着自己。
白黎心头一跳,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竟然连有人接近都不曾察觉,不由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那两人便是县令遣来抓人的差役,原本是想趁着他熟睡时将人绑起来的,结果走近一看,顿时就呆住了,此时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再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
其中一人呵呵笑了两声:“这么美的姿色竟然给那穷书生做书童,老天可真是瞎了眼了。”
白黎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游青竟然到现在还没回来,顿时担忧起来,垂眼看了看他们手中的绳子,权当没看见他们,自顾自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示意一番,突然手脚开动,甩开绳子将他绕住,又动作迅速地连绕数圈,最后力道一收,将他牢牢捆住。
这番动作不过瞬息之间,白黎看的清清楚楚却一动未动,任由他们将自己绑住。
那两人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得了手,心下大喜,其中一人迅速取下腰后的麻袋将他罩住。
白黎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是因为担心游青,不愿意浪费时间与他们多费口舌,见头顶罩下麻袋也未挣扎,很快便感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施了术法透过麻袋看去,见到他们将自己扛出了屋子便扔到一辆马车上。
马车缓缓前行,白黎闭上眼敛气屏息,不过片刻,脑海中迷雾散开,游青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等看清时,白黎顿时面如土色,颤着唇飞速解开身上的束缚,定了定心神,掀开帘子对前面驾车的二人喊道:“两位大哥。”
那两人正在疑惑这书童是不是傻子,为何这么轻易就给绑来了,听到身后的声音还以为他在麻袋中挣扎,便随意回头瞟了一眼,这一瞟,顿时被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给惊得魂飞魄散。
虽然这脸上的五官都精致得无可挑剔,可毕竟靠的太近,又完全出乎意料,任谁都会被吓一大跳。
白黎对他们微微一笑,漆黑的双眸逐渐化作浅色。那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随着他瞳孔色泽越来越浅,神智渐渐昏沉,眼神也失了焦距。直到最后,白黎双瞳化作银白色,那两人便彻底不知自己是谁、所处何处了。
白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中一人:“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眼中完全没有神采,木然道:“县衙。”
白黎皱了皱眉:“带我去县衙做什么?”
“送给知府大人做男宠。”
白黎并不清楚何为男宠,听起来也知道不是好事,不过这不是他眼下最想知道的,便没有再问,想到游青血迹斑斑的模样,强压住心里的剧痛和恨不得飞速赶过去的念头,转头对着另一人问道:“游公子怎会在大牢里?”
“大人下令的。”
“为什么?”
“小姐看中了他,大人不允许。”
第15章 救人
那人说得简单,白黎也听得简单,只当是县令残暴,仅仅因为自家女儿相中了游青便狠下毒手,却不知这其中还牵涉到仕途利益等更深一层的原因,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一定能想得明白。
游青如今身陷囹圄、满脸血迹,白黎心急如焚哪里还有耐心再多问,见这两人是县令派来的,对他们更是憎恶厌恨,当即便将小禾召唤过来,让他将这二人带上山去,好生教训一番,自己则隐去身形瞬间转到了县衙大牢外的一棵柳树上。
白黎对这人世间的诸多法则知之不深,但杀人偿命这一条却是清楚明白的,因此并不想即刻取那县令的狗命,生怕会连累到游青,害他吃了官司,再说若直接要了他的命也太便宜他了。可是又不知如何做才能将游青救出来又不引起他的怀疑。
白黎等了千年才有机会与游青同处一室,自然是十分珍惜,对于游青万一知道他是一只狐狸后会作何反应有些摸不透,便不敢轻易让他知晓。现在若是直接进去将他抢出来,后面可就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此时天色昏暗,再过片刻就要彻底黑透,白黎心下犹豫却又急着将人救出,纠结得恨不得啃自己的手指头,斟酌再三后便决定豁出去,干脆让这大牢混作一团好了。主意一定,当即便将山上一些最顽劣的狐妖给招了下来。
大牢内,县令与一干衙役先前见到游青伤口莫名地消失不见,本就大吃一惊,第二次行刑后再一次亲眼目睹翻卷的皮肉一寸一寸愈合,更是被惊得瞠目结舌、肝胆俱裂,此时已经一个个被吓得面色惨白。
游青原本只以为是伤口痛到麻木反倒会渐渐失去知觉,现在见面前这些人的神色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并不是痛到极致,而是痛觉在慢慢消退,虽然身体仍旧是虚脱无力,可并没有再咬牙硬撑,这种感觉委实有些奇怪。
县令颤着双唇努力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六神无主,心中觉得这游青十分古怪,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将他如何处置,总觉得惶惶的,想了想,慢慢朝外退去,等所有人都跟着出来,便强作镇定地命人先将他关起来,准备从长计议。
穿过狭长幽黑的走道,诸人对这大牢早已熟悉,可此时却觉得周身包围着一股阴森寒冷的气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越走越冷,连忙加快了脚步。
两侧牢房内的犯人或卷衣而卧,或扒着铁栏期期艾艾地哭嚎,一个个蓬头垢面、神色萎顿。
县令随意瞟过去,突然眼前一花,似有东西从面前一晃而过,警惕地左右看看却什么都没见到,周围的阴寒气息越发浓重,耳中忽然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似哭似笑,这声音近在咫尺,竟像有人贴在他耳侧呓语一般。
县令被惊得寒毛直立,一回头抓住师爷的袖子,想了想觉得师爷那瘦弱的身板不够可靠,又松开他抓住身旁一名身材魁梧的衙役,想不到那衙役竟然也颤抖起来,瑟缩着脖子将眼珠子四处乱飘:“大……大人……邪门了……”
一时间,前后数人全都挤到了一处,周围的牢房忽然消失不见,几人如置荒野,眼前起了一片迷蒙的大雾,耳中各种诡异怪诞的声音传来,偶尔还有轻微呵气声,携着一股气流在脖子处轻拂而过。
县令上下两排牙齿控制不住地打起颤来,眼珠子瞪得快要突出,一手抓着前面一名衙役的衣服,惊恐道:“大牢不见了!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
前面的衙役一番瑟瑟发抖后,身子猛然僵住,不动也不吱声,县令又急又怕,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快走!”
那衙役缓缓转过脸来,冲他嘿嘿一笑:“大人。”
县令闻声抬头,猛地被一张满面是毛的红艳艳的狐狸脸给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惊恐地瞪着那个人身狐狸头的怪物,一边疯狂地往后退,一边凄厉地大叫:“啊啊啊啊!妖怪——!”
后退的身子突然撞到身后一人的腿上,头顶上方传来另一道幽幽的轻唤:“大人。”
县令抬头,一对狭长的细目与尖尖的鼻嘴猛然贴近,又是一张狐狸脸,虽然是狐狸,可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它脸上带着的玩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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