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一直知道,自己一定会遭报应,因为他曾经让这个深爱这自己的人,露出过那样悲戚痛苦的神色。
看,现在,他就遭报应了。
“砰!”
枪响的一瞬间,白墨身形晃动,飞快地移向一侧的同时,七杀猛的一挥,将十来头蚀虫切成两半,蚀虫的碎片随着剑风冲着文偃飞了过去。
漩涡一破,虽然一剑扫开了面前的蚀虫,但是后背的蚀虫却需要立刻补上一剑,白墨微微转身,七杀横劈出去,剑刃延伸到极限,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而此时,文偃躲开了突如其来的蚀虫残肢,冲着白墨放了空门的后背,砰砰就是两枪。
白墨知道自己躲不开了。然而,紧随着身后的两声枪响,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两声枪声。
在那一刻,白墨并没有去深究另一个方向射击的是谁,他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应该射进身体里的子弹还没有来。
文偃真的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这样的距离都打不中?
然而他转过身,只见两两粘在一起的四个子弹头拧成了一团,掉在他侧前方的地面上。
有一瞬间,白墨觉得时间都停止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停了,他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用自己所拥有的和以后可能拥有的一切来祈祷,希望自己的想象不是落空。
他僵直地转过头。
那个青年就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锃亮的、极度熟悉的两把枪,冷淡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青年清冷而嫌弃的说了句:“废物。”
那一刻,即便是被骂废物,白墨却觉得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
☆、108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白墨觉得他的耳边好像挂了条瀑布,水声轰鸣,让他没有办法思考。反而是文偃,在震惊之后,喊出了一句“苏长安”。
“你认错人了。”苏长安冷淡地说。
“不,不会错,双枪贪狼,还有,还有枪法……你没有死!”文偃说到后面,几乎是在嘶吼,苏长安紧皱着眉头看着他手舞足蹈,然后在他激动万分准备和基地联络的时候,苏长安手一挥,一头蚀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尾巴就把文偃扇得撅了过去。
苏长安走到昏迷的文偃身边,蹲下身,手掌燃起微弱的紫火,在文偃脑袋上悬空燎了一圈。然后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没有看身后的白墨,径直往前走。
白墨这是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长安!”白墨紧追几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苏长安看了一眼拽着他的手,身子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放开。”苏长安说。
“长安,你真的,你真的没死……”白墨几乎语无伦次。
“怎么,失望了?”苏长安转过身,笑眯眯地看了白墨一眼:“你的七杀不是还在手上吗?要不要试一试再给我一剑,看这次能不能弄死我?”
白墨的心脏猛地一缩,七杀几乎脱手。一年前的那天晚上,苏长安脸上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我错了!”白墨低下头,紧紧地盯着苏长安,手上下了力气,把他的胳膊死死的攥住。“我做错了,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什么都会做。”
苏长安盯着他,仿佛要看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然后他突然一笑,说道:“我不相信你。”
白墨一滞。刚才有一刻,他觉得苏长安出现了,就是说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原谅他了。
苏长安转身又要走,白墨一把拉住他:“别,你又要去哪里?你,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苏长安笑笑,说:“你放开我再说。”
“不行!”白墨坚定地摇摇头,“我放开你,你又消失了。我真的知错,你消失一次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这次绝对不让你离开。”
苏长安看着他,突然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一挥,白墨就觉得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腰上紧紧地箍住了一个东西,这是熟悉的触感了,白墨知道,有蚀虫抓住了他。
在巨力的撕扯下,白墨被迫放开了苏长安的手,被那头蚀虫拎到了半空中,他正要挥动七杀,之间苏长安举起枪,砰的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白墨腰上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他落回地面。蚀虫显而易见的是中弹了,然而,这头蚀虫中弹之后,全身燃起了紫色的火焰,透过紫火,白墨也能清楚的看到蚀虫扭动挣扎,然后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了灰烬,随风消失。
白墨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长安。
苏长安笑着对他说:“你看,我并不是猎人,我是煞,悖论打破了,贪狼不再需要七杀,我也不再需要你。所以,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离开?”
苏长安仍然笑着,不再理会僵立当场的白墨,转过身,然后笑容就立刻垮了下来。
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苏长安想。本来这一次回来,不就是想要把白墨绑在身边,从此再也不分开么,为什么听到白墨说他错了,自己却更加的不甘心了。
凭什么?你早干嘛去了?你当你是什么东西,你让我走我就走,你想我了认个错我就回来?
转身的那一刻,苏长安简直郁闷极了。
突然,苏长安的腰被抱住了。
“不许走!”白墨猛地冲了上来,从后面抱住了他:“你还生气我知道,我也不求你马上原谅我,多久我都等,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你……你至少要告诉我,怎样才能联络到你。”
苏长安能感受到身后的滚烫躯体,白墨的胸膛里,属于他的心头血正在尽忠职守地向他传递着这个人的心声。
那些急切的渴望,患得患失的焦躁,深入骨髓的思念,都是真的。
“你放开我。”苏长安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隐约的哭腔。“刚才你的搭档已经呼叫了救援,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不是我的搭档!”白墨急切地辩解:“我的搭档只有你!”
“放开!”苏长安突然激动起来:“你继续抓着我,是不是打算让组织的人都看到我,都知道一年前应该死了的人没有死!”
“你带我走!”白墨把苏长安转过来面对自己,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走!”
这是一句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话,突然间从白墨的嘴里蹦了出来,然而当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才猛然想,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苏长安不能留下来,那么他可以跟他一起离开。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选择的问题,看你怎么选。
只不过是让你问一问自己的心,对于你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曾经白墨一直认为,永远作为一个猎人猎杀蚀虫才是他人生的意义,但是当苏长安离开后,他才发现,他把他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现在,那些曾经让他欣喜的进化变得让他害怕,他担心有一天,七杀会不满足于吞噬蚀虫,七杀会把他,把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一起吞噬掉。
以前,七杀是凶恶的獒犬,但总有一根链子牵着它让他不会越界,而当那条链子消失,这头獒犬说不定就会变成谁也控制不了的恶狼。
苏长安的心狠狠一缩。
他这次回来,就打着主意要把白墨带走,但是他没想到白墨会先提出来。他仿佛准备的重拳全打在了棉花上,一腔的算计全都落了空。
苏长安抬起头,怔怔地看了白墨片刻,而此时,他已经能感觉到,增援的猎人就在附近了。
苏长安猛地挣脱了白墨的禁锢,白墨还未反应过来,他后退一步,白墨只能看到他的身后紫色光晕一闪而逝,苏长安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前来增援的猎人很快就消灭了轮值点剩下的几头蚀虫,实际上,那几头蚀虫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白墨自始至终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增援的猎人嫌他碍事,把他拽到了一边。
文偃仍然昏迷不醒,苏长安看样子,是能够指挥蚀虫的,刚才也没有留力,文偃挨得这一下应该不轻。白墨走过去扶起他,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肋骨应该是最少断了两根,但是死不了。
直到现在,白墨仍然不敢相信文偃会想要杀他,但是很奇怪,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了。就算组织里有人恨他到死,对他而言也不痛不痒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以为会是很艰难的决定,但是实际上也并没有花多少工夫来坚定信念。在见到活生生的苏长安的那一刻起,那种鼓胀起来的幸福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在尖叫,在呐喊。他像一个渴死的人突然掉进了泉水里,浑身哆嗦着活了过来。
那些鲜活的感受,那些几乎快要被遗忘的活着的感觉让白墨突然发现,为了苏长安抛弃过去的自己,放弃长达十数年的执着,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因为猎人组织并非少了他白墨就不行,但是他白墨,是不能没有苏长安的。就那么简单。
白墨和文偃在第二天接受了审查,文偃的记忆被苏长安篡改,他只记得战斗的过程中突然被蚀虫攻击,在昏迷之前呼叫了救援,而白墨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根本看不见,眼一旦歇菜,他还活着就是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