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太子走出了房门。
只是他却听见屋内的少年肯定地说:“君子之刃,不嗜滴血;仁者之智,不功于前。”
这就是在表明自己坚定地守住本心了。
没有回应。
良久,一句微弱的话从远处传回来:“真是可笑之极。”
房内的许归见他走远了,便把翻倒火炉的火炉扶起,粗浅地收拾一番后,到已经收拾妥当的偏房拿了几件新衣,去浴室梳洗了。
自顾自地清洗干净后,他回去原本的小破房,从书柜上拿了本大部头阅读起来。
【您要加油啊!】系统见许归似乎积极性不高,只能出声提醒。
“嗯。”少年微红的指尖不断翻动书页,发梢被这微风拂动,不断游离着。
日光减弱,点起灯后,来不及关上的窗头飞进了一只小鸟,它落在案前,叽叽喳喳地跳跃、蹦跶。
不过及笄之年的侍女怀里还抱着绒毯,不禁惊喜的叫起来:“主子,我们能留下它吗?”
“你想养便养吧,不过这鸟娇贵,本是要去别处渡冬的。”许归笑着应她。
“太好了!您能给它个名字吗?”面带英气,捧着毯子,手掌有些许茧的冬宁惊喜开口。
“您也知道,小宁不通什么文理,只怕起了个惹人发笑的名字。”巧儿从旁边挤过来,逗趣地说道,东宁无奈地撇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冬宁从许归婴孩时便伺候着,但名字是许归识字后为她起的,此前大家叫她丫鬟罢了。
“便叫冬安吧,正好与你凑个对,只是如此大家怕是要笑你和一只小鸟同族了。”
冬宁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铺好毯子,把炭火点上,又抱怨几句:“世子您不要老是开着窗,炭火再暖也会熄,这里比不得燕州四季如春的。”
另一边,离开许归的小屋子后,太子越走越快,不断回想许归回答的话,琢磨着那个瘦弱却依稀带有风骨的小孩,感觉就像得了一个猜不透的谜语。
终于熬到旭日垂落,侍从呼出一声“回宫”后,许承几乎是立刻的提脚就走。
于是整个随行团追随他打道回宫,在门口时,有许多人出来相送,太子殿下没有理会晋王世子的挽留,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也许是那个孩子挽留的话,自己可以考虑多待一会吧。
只是他望一眼已经远去的质子府,想到那几个金冠银饰的世子,不禁嗤笑。
在车上,看着深秋里依旧热闹非凡的街巷,许承莫名的想起了那个跛脚椅子。
这时街边一个手艺人大声的吆喝着。
“卖糖炒栗子了,又香又甜的栗子,热乎的糖炒栗子勒”
车夫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停下车,去买了一袋栗子。
太子什么时候喜欢这些街头小吃了?
“送去质子府,给...”说到这里,太子才想起自己没问姓名,连对方的出身都不知道,他脑海中只是有这么一个身形消瘦性格越带倔强小孩的形象。
“算了。”原本掀起的门窗又落下“你留着自己吃吧。”
淡漠的语气从窗帘后传来。
甜甜太子羹(2)
“世子?世子?”
“唔...”含糊应声后,许归又翻了翻身。
昨晚传送过来时太过匆忙,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这个身体同样经历很久的舟车劳顿,是以虽然潜意识里知道要起来了,许归还是赖着床。
已经日上三竿,窗户却被纵容地厚厚的拉上,无法投进一抹光来。
整个房间都沉浸在平和宁静的氛围,侍女巧儿见世子久唤不醒,只得把手中的木盆放下,走到床边。
床上七层八层的覆满了被褥,几乎把人淹没,更何况是小手小脚的世子。
巧儿不由含了笑意在唇边,扒拉着那堆昨晚自己买回来的绒毯,想到世子憋红着脸要自己去买多些垫子时的小表情,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
世子真是太可爱了。
只是她又想到昨天来府上时晋王世子的忽视,不禁有些担忧,这么纯良乖巧的世子,到了正式上学堂的时候会不会被欺负?
一直被吸收能量的系统感知到她的想法忍不住打出三个问号。
“巧...巧儿?”许归终于被闹醒,迷蒙中看见一个依稀的轮廓。
“世子,巳时了。”见许归睁开眼睛,巧儿马上恢复了平时的恭敬态度,完全没有表露之前的宠溺表情,她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尊重着世子,唯有世子合眼休息时会想起现在的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此行来质子府在贤德王妃的安排下一切从简,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仅带了两个侍女,一个专司起居,一个安排出行等等杂事,也幸好俱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换了其他仆从只怕此时已经开始抱怨不满了。
倒是王爷,许是怕跌了门面,暗地里置换进几大箱珠宝银票,许归自然是却之不恭。
“准备起吧,”许归把身体从层层叠叠里抽出来,因为一只脚在下马车时擦伤了,现在还裹着绢布,只能等着巧儿为他穿衣事鞋。
那只从窗外飞来的小鸟被冬安拿个笼子装着摆在外间茶几当头,此时正低头啄弄厨房拿来的粗粮。
见世子盯着小鸟,巧儿道:“昨天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卧房摆置全部都没有弄,也就冬宁有这闲心。”
“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你就随她吧。”许归见鞋已经穿好,就扶着床沿下来,慢吞吞地走到门前。
巧儿才掀开一点门缝,许归就被风吹得一凉。
本巧儿给他穿的是一件素白灰线毛夹沃,前摆上绣了好几对麒麟,腰间系紧了淡色的绒带,配一对玲珑的玛瑙腰饰,显得腰身更加纤瘦。脚踩着白丝银嵌靴。被风一吹,整个人看起来矜贵且不食烟火,像真君身边的仙灵道童。
只是现在又加了件宽大的披风。
今天是要去学堂报到的,但许归已经迟到整个上午,现在去只赶得到散课。
幸好学堂就在不远处,冬宁打点了一辆银铃小轿,又在里面铺好几层毯子,这才把世子送出门,为了赶时间,车夫捡了小路走,没承想这里早有一辆金雕玉饰的轿子占路。
晋王世子今天也一如既往地赶着夫子散课去学堂。
他坐在轿子里抚弄着小肚子,出神地想着各种美食,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银铃声。
他往窗外一看,乐了。
是辆小轿,看起来低调朴素,但也有王府徽印。
前面的轿子停下,许归的小轿不得不跟着停下。车夫早就认出了晋王府的标志,一直小心提防着,生怕得罪对方。
“旁边轿里的是谁?”秦康探出头问自家车夫。
地下泥泞,他根本不想沾地。
“贤德王世子,昨日刚刚到府上,听说是小妾生的。”车夫夹杂着私料,语气颇为放肆。
“你去把他叫过来,与本世子同去。”出身没什么排面不是问题,性情合胃口就成,秦康已经图算好了以后两个人同去学堂等散学,然后吃酒看戏,好不快活。
秦康志得意满的神情,配合他那圆嘟嘟的脸和眯眯眼,简直就是标准的小人得志。
不知夫子会不会气死。
这边车夫卸下轿子,行至许归轿前,低眉顺目地说了句:“我家世子请您去他轿子里,跟小人来吧?”
此时许归正昏昏欲睡,秋困时节,轿子虽然说稳当着抬,依旧有些摇动,再加上垫子厚,要不是还记着要上学堂,许归早已经睡了。
被这样一叫,他只能揉揉眼睛,说话还有些因迷糊而产生的奶气:“谁啊?”
还在前面轿子里的秦康一听,心中只觉得声音清转,若黄莺出谷,云起雪飞,顿时坐不住。
车夫正欲解释,秦康已经走出轿子,几步来到许归轿前,一把掀开帘子。
一瞬间,晨时还透着雾气的光线照在许归脸上,亮得他半眯起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遮蔽阳光,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礼节二字,虽然脸上还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但仪态有度,稚气未脱的年岁偏偏沾染上许多书卷气。
勉强把视线从许归身上移开,秦康就发现轿子的内饰完全不似外部的清减,顶部花纹繁复,银绣的祥瑞麒麟足足有百多个,轿壁则饰祥云,仙子捧花,是一派金宵聚会的华雕,在京都一张往往百两出头的兽皮绒毯被随意的用来铺地...更别说用作装饰的夜明珠了,几乎完全沦为陪衬。
“这...”秦康有些愣住了:“你是贤德世子吗?”
“是,唤我许归便可”露出一个温和拘谨的笑容,许归扶着轿子内的矮桌站起来,又理了理衣角:“世子是要去赶夫子的课吗?”
“啊,是啊”秦康想到自己之前的臆测,生出些尴尬,人家也许是因为刚刚来府上,自己却是日日都逃课的。
“既然同去,不如世子来我轿上,小是小,也轻快些。”
秦康其实很少被人邀请同乘,因他四岁起便养在质子府,自小肥胖臃肿。不少与他同年的少年时常背地嘲笑他,不通文理又像个肥球等等,极尽嘲弄之事。
直到他发现这些人非常惧怕晋王独子的这个身份之后,才不再把他们记挂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