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笑了。
“是啊,”他赞同了,“反正……时间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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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的光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到了第二次与陆地接触的日子。
除了云池,萨迦并不乐意对着外界展露自己人身的形态,他仍然变成一只白海獭,把云池背到了浓雾翻涌的边界。
“和上次一样,我会尽快回来,”抱着萨迦的脖子,云池承诺道,“到时候,咱们就有新的壁炉用啦!”
萨迦也抱紧了云池的身体,用湿漉漉的黑鼻子,在他耳垂处的金痕上留恋地蹭了蹭。
虽然他也不清楚这种金印的原理,但萨迦真的很高兴,幼崽的皮肤上可以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这是无声而又强力的宣告,证明云池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好,我会等你的。”萨迦说,“有什么事,就请呼唤我的名字。”
云池笑着亲了亲大海獭毛乎乎的腮帮子,又挥了挥手,便慢慢走进了无边无涯的雾气里。
孤岛停靠的位置是无法固定的,上次可能还靠近阿斯托城邦,这次就离它有十万八千里远了。云池上了岸,先左右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发现远方炊烟袅袅,于枯枝稀疏的林间盘旋升起。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炊烟数量众多,不像是几个旅人能点燃的数量,云池拂开树枝,一边走,一边拍打身上的落雪,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小小的渔村。
云池在树后面观察了一下,不禁有些瑟缩。
这个渔村的规模不大,但是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放着尖利粗糙的漆黑鱼叉,叉柄上的鱼血旧层添着新层,将缠绕的布条风干成了坚硬的棕褐色。
万一这里渔民的戒心和上次的旅人一样强,那自己挨叉的风险,可就太大了……
想了想,云池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他眼尖地看到一条小路,便绕着圈,沿着小路摸到了路口。
好,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他放心地从口袋里掏出蓝宝石,按照上次的方法,再次召唤出岩延。
泥浆巨人的身体缓缓缩小,凝聚成高大的人形,岩延的脸上带着微小的笑意,对云池说:“您来……了。”
他的声音有片刻的凝滞,只因云池耳垂上的金印,在魔怪眼中,便如平地升起的一个微型太阳,耀眼得无以复加。
这个印痕充满了冰海之主的神息,稍微向前一点,岩延仿佛都能感受到神祇以冰冷无情的目光,凌迟着任何妄图靠近云池的生灵。
这是什么东西?
感觉到他僵硬的视线,云池急忙放下耳朵后面的头发,遮住金印,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恐怕还得麻烦你啦。”
印记被遮住,岩延一下就能呼吸了,他咽了咽嗓子,低声说:“能为您服务,是我等的荣幸。”
“这次来,我主要是想买个壁炉。”云池说,“你应该知道哪里有吧?”
岩延点点头:“是的,大人。距离此地不远的撒玛尔城邦,有出色的铁匠和……”
他话未说完,一道透明的影子,便乘着无形无色的狂风,降临在岩延面前。
“魔怪,我乃西风!”那影子扭曲万物的形体,并且根植于万物息吹之间,朝岩延发出宏大的指令,“你不可带大人前去撒玛尔,只因那里是风暴之神罗希治下的领地,带他速速折返罢!”
“岩延?”云池好奇地望着他,“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萨迦:*透过金印偷窥外界,鼓起腮帮子,吓唬一切企图靠近云池的生物*
魔怪仆从:*祈祷自己不要被吓到,祈祷失败,捂住心脏*
云池:*左顾右盼,不解* 怎么了,岩延,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萨迦:*立刻缩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魔怪仆从:*露出恍惚的笑脸,哽咽* 不,我一直都是这么面如土色……
第54章 神婚(二十五)
岩延压低声音:“大人,请您稍等片刻。”
他走到一旁,急促地说:“西风神,我等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魔怪。”西风的口吻带上了责备,“你只需要服从命令!”
岩延沉默半晌,沉声道:“我等应誓而来,冰海之主的信物,使我等只需服从大人的命令。西风神,请理解。”
风的影子聚散无常、流连复定,西风恼怒地说:“好吧!那我现在告诉你,大人是作为风暴之神的祭品,为我主在冰海上救起的。倘若他进入撒玛尔,一则很有可能被罗希发现,二则罗希与我神职相近,我恐怕无法自由地行走城邦,替我主及时传递消息。你明白了?”
尽管风暴之神是某一领域的神祇,祂统治的权能只在冰海上生效,然而,由于冰海乃是世界的构成主体,母神伊尔玛便是在混沌的冰海中诞下了世间万物,诸天的日月星辰,因此,罗希的力量仍然在新神中占有一定的份量;西风则是现今仅存的四方风神之一,哪怕权能笼罩了天上地下,可在冰海的领域内,若是罗希掀起风暴,西风也不好与他抗衡。
“我等不明白。”岩延诚实且困惑地说,“古来已久的规则,一位神明退还了祭品,祭品是牲畜财帛,那这牲畜财帛自此便是无主的;祭品是人,那这人从此也是自由的。罗希又有什么理由,来讨要大人?”
——莫非祂不想活了吗?
岩延到底是从属于神的魔怪,无权妄言一个神究竟是愚蠢或者勇敢。他聪明地把这句话憋在心底,没有大胆到说出口。
因为问题就出在这里!西风盯着眼前的魔怪,恨不得呼他一巴掌。云池压根儿不是什么“退还的祭品”,严格来说,罗希还没看到他的人影,祭祀的流程便被风暴神宫里那几个人祭给搞砸了,所以这件事是最不能讲规则的,要是按照规则办事,罗希眼下就有绝对的权力,来决定云池的去留和生死。
……当然,只要祂敢想,也敢开口。
不过,这话真的不太好挑明。说难听点,萨迦的行为无异于偷了人家的祭品,并且是永远不打算归还,谁来伸手讨要,就打断谁的手的那种偷,跟强占没有任何区别。
真相万一传出去,委实有辱上代冰海之主的威名……虽然祂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就是了。但作为下属,如何能直言宣告这种黑料?
“罗希是个随心所欲、自大傲慢的蠢货。”西风冷酷地说,“主神之位空悬已久,最近冰海风平浪静,也是因为罗希正筹谋施加恩惠于人类,借助人类的信仰之力,来和冬神竞争主神的御座……在祂心里,连祂都配得上那个位置了,还需要什么多余的理由,去处置原本属于祂的人祭?”
西风把事情的真相委婉地藏在话语里,想来听话的对象但凡长点脑子,都可以通过暗示,拼凑出原委……
“我等不明白。”岩延耿直地说,“您也讲了,一切只是可能,而我等的职责,唯有力求完美地实现大人的一切要求。这件事还是要让大人亲自决定,不能由我等擅作主张。”
好的,看来听话的对象没有长脑子。
西风气得火冒三丈,日光顷刻昏暗,四野风声咆哮,天上的阴云也像被一只狂暴的巨手搅动,云池等了半天,不由吓了一跳,叫道:“岩延,怎么了?”
西风一顿,岩延也急忙转过身,大步走到他身边,汇报道:“大人,刚刚西风神传来消息,撒玛尔原是风暴之神罗希治下的城邦,您是否需要避开它?”
风暴之神罗希,那个喜欢收集美少年的神经病?
不知为何,一想起这个名字,云池的新仇旧恨顿时一齐涌上心头,他在冰海上遭的那些罪,一如发生在昨天那样鲜明,刺得他全身的骨头发痒。
他没好气地说:“我可没忘了这个罪魁祸首!他搞的什么人祭,让我差点死在海上。”
不对,实际上已经死了一次了,如果他的灵魂没有被壁画吸引,来到这具身体里,那原来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只能葬身海底,葬身鱼腹。
想了想,云池还是有点犹豫,他其实并不了解这具身体的实际情况,要是撒玛尔城邦有他的血缘亲人呢,自己又该怎么办?
……算了,去他的!云池思虑片刻,下了决心,就算有血缘亲人,也是他们先动手抛弃那个少年的,前尘往事如烟消似云散,我不会认他们,他们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请西风问问萨迦的意见吧。”云池说,“我不知道罗希还会对我有什么看法……他毕竟是个神,一天天的事那么多,也许,他早就把我忘了呢?”
西风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避开撒玛尔城邦的事,多半是没戏了。
萨迦经历了弑神之战,又避世了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统领冰海、庇护家庭的主神。祂不明白祭祀和人祭对新神的重要性,祂也懒得明白,萨迦只在乎极少的事,唯一的人,并且不会违背云池的任意要求。风暴之神在祂眼里,和路边的石头差不多一个级别,就算拿这块石头去砸祂的脑袋,萨迦估计也会无动于衷,头都不抬一下,还没云池想买的壁炉重要。
所以,即使自己去汇报,得到的回应大概率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