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戳啊,摆什么好看姿势呢,又没人在你后面拍照。”他下意识说,“早上没吃饭是吧?”
如果能说话,武卫也很想叫苦。
戳,我倒是想戳!
守护祭司的武卫,全都是从幼时就精挑细选的好苗子,他们跟随祭司在风塔修行多年,血肉骨骼里都浸透了神明的风息,说他们是人类,也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云池之前估算得没错,单算他们如臂使指的长矛,就有将近八十斤的重量。
倘若在战场上,这八十斤足可以把一头狂奔的战马抡成两半,可是在这里,武卫只觉得枪尖是顶在了神殿里那尊坚不可摧的神像上,别说前进,就是想后退都难。
厅堂悄无声息,云池反应过来了,哈哈,原来萨迦的神衣这么厉害!
他轻轻抓住了长矛,往前一推,本意是想让武卫别搁这傻站着,躬身的动作怪蠢的,没想到这一下推过去,武卫像是迎面被攻城锤打中的保龄球,居然直接飞出去,猛地砸翻了三个同伴,伴随一阵叮铃咣啷巨响,撞到了后面的高台下面。
云池傻眼了,他瞠目结舌地视察着自己的手,再抬头看看那堆叠在一起的人体。
这怎么回事,我的力气有那么大吗?
他又转头看了一圈,凡他目光所到之处,武卫纷纷退避,仿佛害怕被他的眼神刺伤。
“哼哼……”云池这下笑开了,他捋起袖子,便开始往阶梯上爬,“想抓我是吧,对我下杀手是吧?”
祭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不对……不对!你是谁,你不是翁德摩,你不是神眷者,神眷者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你到底是谁?!”
“我有说过我是神眷者吗?”云池一边逼近祭司的宝座,一边扯开垂落的金纱,“都是你自己脑补的!现在知道怕了?”
“拦住他、拦住他!”祭司惊慌地大喊,“别让他靠近,拦住他!”
站在远处的武卫开始向云池投掷佩剑和长矛,统统被神衣的光辉弹开了;挨得近的武卫试图去拽云池的脚腕,也被云池回身一手一个,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他本来是学过小擒拿的,但现在这个情况,云池还不太敢对武卫们使用关节技,生怕把人的胳膊扯下来了,唯有抛弃技巧,只管把他们打在地上。
一路切瓜砍菜般地揍过去,等到云池一巴掌打翻祭司,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时,对方早就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全了。
罗希的祭司,瞧着就像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他穿着奢华的长袍,面白无须,脸上用发光的金粉描画轮廓——这样,当他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时,露出来的模样,看上去就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容貌了。
“你把我抓来,到底想干什么?”云池逼问道,“老实交待,不然就把你从这上面扔下去!”
祭司被云池卡着脖子,纵使吓得够呛,还是梗着脖子强撑:“你是……献给神主的祭品,如若不能侍奉神主,那就该以死明志!而不是转身投奔别的神……”
云池提着拳头,作势要捶他,祭司浑身发抖,说话语速都快了几倍:“……你不能打我!我是神主的大祭司,攻击我就等于向一个神明宣战,你不敢掀起战争、你不敢!”
云池只觉得好笑,敢情你抓我,不算向一个神开战,我反击,就叫点燃战争的导火索了?
“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吧老大爷,”云池稀奇地端详他,“合着你把我抓过来喊打喊杀的,就不叫掀起战争啦?”
祭司冷笑道:“因为这就是规则所在……你是献给神主的人祭,神主还没有亲口判决将你放弃,因此你的命运,还掌握在神主手里,由不得你自己……”
“你放屁!”云池这下动真火了,“我的命不由我自己,还由得着罗希替我做主?你当狗当惯了我不管,可你少把狗链子给我到处乱丢,指望拽别人来和你一块当狗,你听明白没有!”
祭司涂着金色阴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趁云池发怒分神的刹那间,他伸长的指尖够到了权杖的杖身,深吸一口气,攥得指节咯吱作响,咆哮道:“风暴之神,借予我能够带去毁灭的右手,借予我能够粉碎船舶与希望的神圣喜悦,让我得以击退这胆大包天的来犯者,他竟敢以傲慢玷污您的领土!”
杖头的水晶爆发出无以伦比的光芒,声势浩大地击打在云池身上,迫使他松开了祭司的衣领,向后退开了好几步。祭司用手遮掩着过盛的神光,仍然想方设法,急于在第一时间观看到敌人蒸发身亡的惨状。
片刻之后,光芒逐渐消退,云池完好无损地站在光芒里,唯有萨迦替他布下的伪装,被风暴之神的神力所抵消,短暂地消失了一瞬。
“啥玩意儿,闪光弹?”
祭司完全失语了,他瘫倒在宝座上,大口喘着粗气,即使云池很快就恢复了朴素无华的装扮,但他还是看见了!
——神衣。那是神衣,纺织女神的造物,取自清晨与黄昏的四股蛛丝,象征一日的起始与终结,掺杂日月的光辉,糅合星海的泪水,只为职责高贵的神明所做。不要说穿,他身为撒玛尔的大祭司,在侍奉神明的漫长生涯中,能多看一眼,就已算是无上的荣耀。
他震撼的目光转到云池脸上,刚想说些什么,却蓦然凝固了。
他望见了云池的耳朵,遮掩的头发被狂风吹乱,露出了那一圈金色的印痕。
“圣痕……圣痕!”祭司颤抖地低语,“原来你就是神的新娘,你就是……”
云池吃了一惊,急忙遮住耳朵,稳准狠的一拳,冲上去就把祭司揍得满脸是血,当即昏死过去。
他说什么,圣痕?可这不就是萨迦咬出来的牙印吗,圣什么痕,想要的话你也让罗希往你脸上啃一口啊!
不,现在不管这些了,刚才那一下的动静太大,说不定全城都注意到……说不定罗希都注意到了!我得赶快跑。
云池跳下去,踢开瘫倒满地的武卫,跑到窗前往下一看,霎时呆住。
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王庭宫苑里,虽然离城门隔得远,好歹还在平地上。可此刻再往下鸟瞰,但见房屋如花生,人群如芝麻,道路仿佛分叉的水流。站在这个高度,他甚至能一眼看到地平线上的冰海。
怪不得岩延过了这么半天都没找到他,什么平地,这狗屁祭司居然把他传送到风塔上来了!
“岩延——!”云池管不了那么多了,放声大喊,“我在这儿,你听见没有,我在这儿!”
“是的,我等听见了。”旁边响起一个沉厚的声音,“很抱歉,让您被带走,是我等的严重失职,我等这就带您下来。”
云池转头一看,只见一条泥浆的小蛇就绕在窗边,对自己口吐人言。
“哇,这么快,”云池惊了一下,“但你要怎么带我下去?”
小蛇猛地膨胀、盘旋,化作一条环绕着高塔的光滑扶梯,“这样可以吗?”
云池笑了一下,他兴奋地说:“可以!只要别让我摔下去!”
“我等用性命担保,不会。”岩延沉声说。
身后传来人声喧哗的骚乱,想必是看守风塔的其他护卫上来了,云池管不了那么多,跳上去就开始往下疾速狂飙,权当自己玩了个惊险的冲浪游戏。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云池在风中大声说。
“我等发现了塔顶的光。”岩延回答,“这座神庙的设计隔绝了泥土,因此没能及时找到您的踪迹,请您宽恕。”
云池快活地喊话:“这没什么——!我在上面,还把那个祭司揍了一顿呢,哈哈!”
“您打了他?”岩延紧张地说,“是不是他对您做了什么,需要我等善后吗?”
“呃,这个等下去了和你说!”
滑到塔底,云池被沼泽柔软的大泥泡轻轻弹起,安然无恙地降落在地上。
岩延慌忙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焦急地问:“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儿,”云池拍了拍屁股和裤腿,“就是上面那个祭司,他一开始说什么……我背叛了家族和神,所以他要把我关押到大牢里?然后喊了一群士兵来抓我,嚯,那阵仗,简直了。”
岩延的脸色本来就像土一样蜡黄,听了这话,简直在隐隐地发黑。
“我本来还觉得,我是不是要吃点苦头,没想到!”云池兴致勃勃地比划,“我上去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连学的小擒拿都没用上。”
岩延登时松了口气。
“后来,那个祭司就用权杖对我发了个闪光弹,本来也没事,只是他好像看到了我耳朵上这个印子。”云池烦恼地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金印,“还说什么,这是圣痕,我是神的新娘……之类的。”
岩延僵住了,云池不曾察觉到他异状,摇了摇头:“萨迦都跟我说了,哪来的神的新娘呢,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
“那个祭司,”岩延急促地问,“他还活着吗?”
云池诧异地说:“活着啊!我虽然把他打得脸上都是血,可能鼻梁也骨折了吧……但我收着手的,没把他打死!你放心好了,他好歹是罗希的祭司,万一打出个好歹,罗希不得来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