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水果方面,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云池不求新鲜,反而发现了类似于无花果的干制果脯,甜度高得离谱,云池只是吃了一枚,便不得不灌下好多水,来冲刷挂在口腔上的甜絮果肉。
“……我全包!”他一抹嘴角,豪气地挥手,“你能卖多少,我就要多少。”
一直到太阳西斜的午后,云池总算把清单上的选项统统搞定了。
岩延望着他意气风发,根本不累的背影,默默沉思。
真的是很能逛啊……
他靠近云池,低声问:“您接下来想去哪里?”
“接下来……”云池摸着下巴,“回吧,既然东西都买完了。”
“您这就要回家了吗?”岩延有些诧异,阿斯托城邦的繁荣景象,是连太阳也忍不住要多偏爱一点,予以更多光照的程度,云池才十七岁,正是热爱冒险的年龄,怎么会出来才两天,便想着回到冰海的孤岛上呢?
难道……是为了冰海之主?
云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留萨迦一个在岛上,我也挺不放心的……”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不放心他会在海上大开杀戒吗?
“他那么怕寂寞,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要多难过。”云池摇头,“算了,回去吧。”
一想到离开岛屿的时候,自己还暗暗地下决定,不能当一个过度依赖萨迦的人,结果出来没多久,就因为想念萨迦,又很快地推翻了这个念头……
唉,难道我也变成一个恋家的人了?
西风欢畅地四处奔走,岩延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池,点头道:“既然这是您的吩咐,那么,我会遵从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回程的时间比去的时间要短了太多,岩延的车驾刚将云池送到岛屿与陆地接壤的边缘,少年跳下去,就看到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影,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候,一如他送自己离开的时刻。
“萨迦!”云池在原地高高地蹦哒,朝大海獭激动的挥手,“我在这,我回来了!”
海獭伏下身体,盯着云池,在原地躁动不安地打转。他的胸膛发出隆隆的震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等待云池朝自己跑过来。
“嘿!”西风在身后送了一把力,云池径直扑进了萨迦的怀中,搂住海獭绒毛丰密的脖颈,“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萨迦几乎是茫然地抱着少年,把他牢牢地捂在自己心口。
“吃……吃了,也按时睡觉了……”
他结结巴巴地撒着不熟练的谎,或者说,他的大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舌头,萨迦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云池身上。
幼崽回来了?
如此快速,如此简单,甚至没有多余的等待……他就回来了?
……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实,还是只存在于他睡梦中的幻象?
作者有话要说:
云池:*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太久了!我在外面已经待了一、二……嗯……待了几十个小时了,我该回去,不然萨迦会寂寞死的!
魔怪仆从:*困惑,但是不说* 嗯……好的?
萨迦:*高兴,热泪盈眶,大声说* 嗯!好的!
第47章 神婚(十八)
萨迦完全把云池双脚离地地抱在怀里,用湿漉漉的鼻子摩擦着幼崽的耳朵和侧脸,云池则尽情埋在柔软浓密的绒毛里,笑得眉眼弯弯。
真软啊,萨迦恍惚地想,又软又小,却拥有着自己所能承受的最重的份量,世上怎么会诞生这么奇妙的生命?
“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啊?”云池甜丝丝地问,“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好大一轮月亮,你也看到了吗?”
这两个问题简直可以把萨迦击中到魂飞魄散。大海獭“唔唔”地轻声回应,胡乱点头,只觉得一颗心膨胀到了酸痛的程度。他渴望得太甚,以至于云池才说了两句话,过度生长的獠牙便再度开始在他的口腔里乱窜。
云池又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地笑了些什么,他竭力去听,却总也听不清楚,唯有把幼崽抱得紧一点,再抱得紧一点。
岩延浑身僵硬,凝固地站在原地。他跟在云池后面,仅仅是往冰海之主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便仓皇地移开了目光。
已经过去多久了?
一千年、两千年,抑或一万年、两万年?
但无论时间如何大开大阖地奔流,岁月如何致力于让生灵抛弃昔日、走向前方,岩延仍然忘不了当年的场景——诸神于黄昏中绝望地咆哮,泪雨冰冷、杀意冰冷,神祇陨落的尸身亦是冰冷。世界一片黑红交加,当中掺杂着零星的白。
黑的是浓稠如墨的苍穹与暗海,红的是喷涌的鲜血,偶尔闪现的白,是那些在海水中不住沉浮的,神的面庞与残肢。
纵使生前是何等高高在上,把御座威严地架在云端,肆意操纵扭转命运的选项,在死亡的结局面前,仍然卑贱如斯,活像沦落在荒郊的野狗……
“……我买了好多东西,给你买了梳子,还买了一条大大的挂毯,一瓶蜂蜜,好多麦芽酒,还有米和面!”云池絮絮叨叨地说着,萨迦就痴痴地凝视着他,连连点头,“都放在岩延那了,他真能干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岩延肩膀一抖,瞬间截断了有关过往的杂乱思绪。他霎时绷紧了身体,感到冰海之主抬起毫无情绪的眼神,正轻飘飘地掠过自己,掠过自己的大脑,自己的心魂……自己的一切。
“唔。”第二代的主神慢吞吞地说。
冷汗已经完全打湿了岩延的衣服,使其化作了一团粘腻的泥浆,顺着脊梁凉寒地流淌。
云池眼含笑意,去揪萨迦毛毛的胡须,“因为买得太多了,卖米的商家还送我一辆小推车,赶紧把东西拿下来,我们回去吧?”
他说的话,萨迦就没有不依的:“好,我们回家。”
云池松开手,从萨迦怀里跳下去,落在岩延眼里,就像栓住怪兽的缰绳松脱了,他竭力止住发抖的手,将云池买回的物资一件一件地往外掏。
圆饼、麦芽酒、粮食、挂毯……全部放在冰层上,差不多堆成了小山。
“能拿回去吗?”云池有点担心,问萨迦。
萨迦坚定地点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他运用神力,让那堆物资飘在空中,最后终于对岩延说了一句:“你们做得很好,回去吧。”
岩延差点崩断的神经骤然一松,死里逃生的感觉是如此鲜明,他甚至来不及在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顺从。
好在萨迦并不在乎他这点小小的失礼,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池身上了。云池朝岩延挥挥手,想了一下,又从腰带里捞出自己一直用不上的宝石,跑过去一股脑地倒进岩延手里。
“这次太麻烦你了,实在感谢!”
……啊,察觉到冰海之主的注视,死亡的感觉又回来了……
岩延麻木地动了动嘴唇,低声说:“谢谢您……”
“拜拜!”云池跑回萨迦身边,笑眯眯地冲他告别,“路上小心!”
望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愈浓的雾气中,岩延吸干了冷汗,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
到家啦!
一到岛上,云池的伪装外观就立刻消失了,他身上穿的,又是一件洁白无垢,轻盈简便的单袍。
“呼,还是家里舒服啊……”他抻了个懒腰,和萨迦一起,先把容易放凉的圆饼堆进了厨房。途中,云池自己吃了一块,再给萨迦喂了一块,笑着问:“好吃不?”
“好吃,”萨迦实话实话,“但是没有你做得好吃。”
“我还不会做这个呢,得先学。”受到食客的赞扬,云池心里也喜滋滋的。
萨迦认真地说:“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哎呀,云池脸红了,他咳了一声,急忙转过身去:“其实也没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唔?大海獭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幼崽,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他伸长脖子,试图探头探脑地绕到前面,看看云池的表情,云池就转着圈地躲,不让他看。
一人一獭就这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转到最后,早忘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居然围着石头桌子追逐打闹了起来。直到萨迦把云池扑在地毯上,云池哈哈大笑,埋到厚毛毛里不停乱拱,试图挠海獭的痒痒肉。
太调皮了!
萨迦头晕目眩,全身的白毛蓬松地炸着,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张开嘴巴,把幼崽结结实实地搂到胸口,呲出寒光闪闪的锋利獠牙,顺势在云池的耳朵上轻柔地咬了一下。
那真的是很小心、很小心的一口,云池有如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掐了一下,不由愣住。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感觉,等他想明白了真相,立刻就不闹腾了。
云池吃惊地抬起头,脸颊通红,不可置信地说:“你……你咬我!”
萨迦鬼使神差地放纵自己咬了这一口,也愣住了。他想辩解,可是无从辩起,因为他确实受不住诱惑,对幼崽张开了罪恶的嘴巴。
“哈!我也要咬回来!”云池不解内情,只当他是在打闹,于是也气势汹汹、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找到萨迦埋在丰厚毛发里的,圆圆软软的毛耳朵,然后“啊呜”地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