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追打的过程中,他们已经跑进了宽阔恢宏的前厅,大门开启的沉重声响里,血屠夫不耐烦地走出来,厉声道:“死恒星,让你去喊辉天使,你他妈干什么呢?作战会议要开始了,还想像上次一样,让我被打成半死是吧!”
他没料到,死恒星和辉天使居然齐齐一僵,不约而同地转成背对他的姿态。两匹高大的半人马缩在一个角落里挤挤挨挨的,行迹十分可疑。
“你俩脑子坏了吗?”血屠夫不可思议地道,“凑那么近,恶心得我牙痒痒。”
“别吵啦,”颂歌探头出来,慢吞吞地说,“血屠夫,你少说几句,一次战败算不得什么的,毕竟对面有以太和朝圣,他们二打一……”
“我不管对面有谁,但我是战争!”血屠夫暴躁地回吼,“战争不能在战场上控制成败输赢,好笑吗?我是觉得不好笑,对面只怕快他妈笑死了吧!”
更深的作战会议室里,高耳漫不经心地说:“让他吵,输了心里确实不好受,毕竟谁也没想到,朝圣会空降战场。”
为了劝架,七重瞳也走出来,低声道:“算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嚯!你俩干嘛呢?”
尽管以咒文繁复的绸带遮蔽双目,但他还是能看到,血屠夫所言不虚,死恒星和辉天使确实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鬼鬼祟祟地缩在角落里。
“好吧,”看来美好的单独相处时光到期了,辉天使沮丧地说,“正如你听见的,这就是全部反抗法尔刻的魔域势力了……顺便一提,亵舌虽然留在法尔刻的王都,但他相当于一个中立的宫廷代理人,按照他的意思,必须要有人去处理枯燥的政治事务。”
七重瞳疑惑道:“辉天使,你在和谁说话?”
“——和我。”余梦洲举起手,用力从两匹想要把他藏起来的魔马中间挤出去,“我知道过去了很久,但是……嗨,我还魂回来了!一个惊喜……对吧?”
满室死寂,许久过后,血屠夫哽咽道:“我会杀了你们俩,如果这是你们用来对付首领的伪造计谋,我会杀了你们,我说到做到,我一定会。”
他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哭腔,余梦洲想要靠近他,这肌肤赤红、恍若流炎的战争之子竟慌乱地后退了好几步,不敢伸手去碰余梦洲。
余梦洲叹了口气,他大步地迈过去,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血屠夫的腰身,与他灼热的皮毛紧密相触。
“好啦!”他大声说,“机会难得,还不快来个集体拥抱!抱一抱,大家就都还是一家人!”
高耳速度最快,他撞开呆若木鸡的七重瞳,脑回路打结的颂歌,几乎是狂奔着冲上前去,和余梦洲紧贴在一起。其他两个方才反应过来,同样冲过去,激动得语无伦次,险些泪奔。
嗯,好在我现在是灵体了,没有被压扁的风险,余梦洲出神地想,应该……没有吧?
死恒星望着眼前抱作一团,也哭成一团的场景,沉吟道:“我们刚才已经单独抱过人类了。”
辉天使点点头:“确实。”
死恒星说:“但我们还是要上去把他们踢开抢人,对吧?”
辉天使点点头:“确实。”
第92章 暗空保护区(二十七)
时光恍若倒流,余梦洲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些夜晚——山洞简陋、夜风寒凉,马群就横七竖八地躺在他身边,尽管身上安插着锋芒刺骨的鞍鞯,但它们仍然努力用完好无损的,暖烘烘热乎乎的皮毛挨着他,和他紧紧挤在一起。
不同的是,现在和他挤在一块的,全都是半人马了。除去了象征战争机器的马具,他们已然将亲王的威严加诸周身;躺倒的地面,也不是坚硬崎岖的岩石,而是长绒的华贵织毯。
“……总之,我就在那个叫记忆梦境的地方循环了好多遍,”余梦洲靠在高耳的肚皮上,用手一下下地摸着七重瞳马背上的皮毛,陷入回忆,“直到最后一遍,我才打破了循环,意识到这是关于过去的梦。”
“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破的呢?”血屠夫安逸地卧在余梦洲的腿边,和刚才的暴躁模样判若两马,表情又乖又纯良。
余梦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为法尔刻曾经问我,如果你们都跟我回到人类的世界,我能不能答应。”
颂歌黯淡道:“你没有。”
“——是的,我当时没有。”余梦洲抓抓脑袋,“我只是表示,等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在最后一次循环的记忆里,我破天荒地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道理啊?你们陪我,我会开心,我陪你们,你们也会开心,既然大家都乐意去做这件事,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死恒星紧张地弓起腰:“那你……”
“是,我在梦里承诺了,要是这件事结束,你们还愿意和我一起去人间生活,那我们就一起走。”余梦洲笑了笑,“也许是因为这次我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在这之后,我就醒了,真的醒了。”
委实是天降之喜!不光人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而且还答应要带着他们一起回人界的老家!亲王们高兴地快要开启震动模式了,可余梦洲接着话锋一转:“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叫编织者的恶魔领主,你们还记得他吧?说来好笑,他跑到我的梦境里躲了……”
“编织者,”血屠夫猛地抬头,“他没死?”
“我早说了他没死!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他怎么敢跑到你的梦里……他全都看见了吗,你的记忆?”七重瞳怒不可遏,“连我都没……我是说我们为了找你,心血都快熬干了,结果他居然直接找到了你的记忆梦境!”
颂歌口齿清晰地说:“我要把他的眼睛一颗颗挖……”
“嘿!”余梦洲急忙举起双手,“别这样,我和他有合同的,他给我魔力,帮助我重新从灵体变成人形,我答应他,说服你们划一片地盘给他养老。否则我怎么能第一时间就跑出来见你们?”
“哦,”血屠夫老老实实地躺回他腿边,“那行,没问题。”
七重瞳不假思索:“好吧,这次先放过他。”
“养老吗,给他这个特许也可以。”
余梦洲真是被他们几个逗笑了,他说:“我的情况差不多是这样了,你们呢?”
魔马们互看了一眼。
辉天使说:“简而言之,战况很胶着。”
“换句话说,他们破坏,我们保护,两边都有输有赢,反正也不能真的手足相残,总有昔日的情分在。”血屠夫道,纵然马群分裂了这么久,他对法尔刻仍以首领相称,“只是对面有首领,我们到底差了一招。”
死恒星甩了甩犄角,直言不讳道:“他是原初的大地,我们之后的所有权柄,都在他的基础上分化而成。好在我是死亡,辉天使是天空,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勉强能和他平起平坐。可惜剩下的就比较跌份了。”
其余四匹人马立刻火冒三丈,刚想发作,余梦洲就在死恒星的脑门上又敲一下。
“不许说得这么过分。”
有人撑腰的感觉又回来了!除了死恒星低头认错之外,其他的人马都美滋滋的。
“好了!言归正传,”余梦洲把话题转到正确的方向,“我想见法尔刻,你们有什么方法?”
室内活跃的气氛渐渐沉寂下去,亲王们我看着你,你望着我,一种共通的为难和不情愿,在他们的目光中隐秘流转。
“不行,他会把你活吃掉的!”谁也不愿开口的当下,还是死恒星一马当先,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拒绝,“他现在让死亡都觉得毛骨悚然,这可不是玩笑。”
余梦洲大吃一惊:“活吃掉我,这不至于吧!”
我也希望这是件“不至于”的事,辉天使心情复杂地想,他问:“如果你见到他,你打算对他说什么呢?”
“我打算……”余梦洲为难地思索良久,还是叹息一声,“我也不清楚诶,不然先揍他一拳,让他清醒点,然后再说我原谅他,让他不要再愧疚了?”
马群更沉默了。
高耳对辉天使无声地使了个眼色:你觉得人类知不知道……
看这个反应,当然是不知道,辉天使摇头的幅度异常微小,嗯,肯定不知道。
“咳,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不能急躁。”颂歌清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我先想到两种方案:第一,我们发起和谈,挑一个地点,带你过去赴约,真要出什么事,我们都可以拦住法尔刻;第二,通过中立的亵舌,由他牵线搭桥,先对王都放出口风,说我们可能找到了你,再以静制动,确保你的安全。”
“要么就是战场上见!”血屠夫高声说,“哈,我要让以太痛哭流涕,下跪求饶!”
“——又或者,”高耳冷静推开了血屠夫的冲动发言,“又或者,我们先跟亵舌通气,然后我带你去王都,偷偷看一眼法尔刻现在的情况,你再做决定,怎么样?”
余梦洲一锤定音:“哎,我觉得这个方法挺不错。”
有了他的肯定,派去王都的密使立刻被动员起来,开始对宫廷内部进行渗透。血屠夫操纵战争的概率,辉天使于高空监视这几日的动向,其余的人马都在为人类的安危忙碌,只有余梦洲溜达溜达,变成了最闲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