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听一半才明白,母亲是陆泽的母亲,对方的叙述让哑口无言这个字生出几分趣味,他不由说道:“听起来很有意思。”
既然讲到这里了,陆泽难免多说几句,他嗯了一声:“母亲来自蓝星,是佛利国王的后代,身份尊贵,父亲在众多代表出席的外交场上对她一见钟情。”
“然后呢?”沈蕴来了兴致,这样的开始就像是在讲述浪漫的睡前故事,他侧躺着支起头看向陆泽,眼里有眸光闪烁。
陆泽笑了笑,继续开口说道:“那个时候的兰溪和现在不同,没那么强盛,父亲面对的竞争者太多,而且都不可小觑,他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上前表明心意......”
但被拒绝地彻底。
陆沉裕年少轻狂,不知气馁为何物,坦坦荡荡留给凌月熙一句我只是向你表达爱慕,不做索取,等来年若是有机会再相见,我心依旧如一。
事实证明连续两年陆沉裕都很幸运,两年间他功成名就,名字为人熟知。
第三年,他已经可以站在凌玥熙面前邀请对方共进晚餐,并且在此之后会给凌玥熙写信,有时候讲一些听闻的趣事,有时候写几句思念,除此之外还会送礼物。
渐渐的他开始收到回音,起初寥寥几个字,无非表明已见信或者感谢,后来言辞不再正式,两人熟稔起来。
第四年,陆沉裕邀请凌玥熙跳了一支舞。
新年前夕,公务繁忙,尽管写信的频率变少,可心意并不减少半分。
陆沉裕走出大楼已接近凌晨,万籁俱寂,雪松上挂的小花灯金闪闪。
但也比不上树下站着的人更吸引视线。
凌玥熙勾起红唇,明艳动人:“晚上好,陆先生。”
是一个很美的故事,沈蕴心想,如果不是他从未见过陆泽父亲的话。
他只知道陆沉裕去世了,但不知原因,也没想过询问,这大抵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所以不愿提起。
他缓缓开口,如同童年时期期待故事末尾那般道:“他们第四年末在一起了?”
“嗯,新年那天佛利国王宣告婚事。”陆泽应道,这些都是爷爷讲给他听的,或许并不完整,但已经足够触动。
沈蕴嫌手累,趴在枕头上面总结:“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能是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左右毫无睡觉的欲望,陆泽否认道:“人常祝愿白头偕老,半途而散算不上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神色微敛,沈蕴半晌才回应:“半途而散?”
“差不多。”陆泽思索几秒:“那时候你十二岁,可能不晓世事,兰溪经历了一场浩劫,父亲因救人而牺牲。”
“母亲肯定很难过。”
十二岁沈蕴还没过来,当然不知晓,不过他很好奇陆泽口中的浩劫是什么。
母亲确实很难过,那是一辈子都无法直视的伤痛,是怎么形容也无法描述的遗憾。
陆泽偏过头看了一眼沈蕴:“我记得当年你父亲也参与到救助中,为此做了不少努力。”
沈蕴模棱两可轻声说道:“我对以前没有深刻的印象,能不能仔细讲讲。”
他的嗓音含了几分道不明的请求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从哪里开始讲...”陆泽思绪飘散:“有个小镇叫艾名斯,那里是极城和丰城的交界,因为地理位置偏远人烟稀少,离小镇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监狱。”
“地下监狱里有什么?”沈蕴及时接话,以示自己在认真听。
“非人体,大多数人都把他们叫做怪物,那些非人体行动迅速,破坏力强,并且难以被杀死,他们会对具有生命力的事物发起进攻,艾名斯小镇没有一位幸存者。”
“直到附近的几个小镇全部遭受灾难,这件事才引起轩然大波,但那时候时机已经有些晚了,怪物扩散得很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损失非常严重。”
“那段日子被称为阴霾日,世家贵族闭门不出,普通家庭四处寻找避难所,两界一庭夜以继日对怪物进行捕杀,普通的枪支弹药几乎失去作用,只有炸药才能将他们化为碎片,但有一定难度,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
“之后有人提出用火烧的解决办法,确实可行,那些非人体一触碰到火就会融化。”
“那个时候你在哪,处境危险么?”
这个问题让陆泽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他回应道:“原本是在追捕非人体,后来接到任务下监狱探查。”
前任上将认为只有他能够从监狱里活着出来,所以把任务交给了他。
下监狱探查无异于自寻死路,沈蕴眼神变得微妙,他稍稍移动,和陆泽隔着不到半米远的距离,低语道:“幸好。”
简短的感叹,但陆泽明白对方的意思。
幸好他没出事。
“吉人自有天相。”他内心深处变得柔软。没了继续再讲下去的想法,地下监狱的经历九死一生,怕某人听了会存着心事,睡不着,他缓声开口:“之后的故事太长,等下次再同你讲。”
“嗯。”沈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应了一声,语气带了点无奈,怎么能只讲一半。
非人体的存在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自主思索他们的由来。
察觉沈蕴不想动弹,陆泽起身将灯关掉,房间陷入黑暗,他沉声开口:“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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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树冠将地面遮挡,光线暗沉,丛林里草木茂盛,脚下的路根本没有方向,全靠感觉摸索。
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些,植被带刺,水洼聚集,青苔密布,有时甚至还能看见枝丫上挂着几只吸血的水蛭。
衣服裤子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但这一切都不算什么,要是在天黑之前还走不出去,等待他的即将会是无法预估的危险。
他在途中已经遇见三条毒蛇,一头野猪,尽管侥幸脱逃但枪里留存的子弹不多了,若是再碰见什么麻烦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会永远待在这片森林,以残骸的方式。
越过被压断的两棵不知道名字的灌木,步伐变得快了起来,前面有一个接近一米宽的水洼,他打算冲跳过去,落地的那一刻脚下的枯枝被踩断,发出咔嚓声。
心底一惊,警戒地往四周寻望,不知道什么时候鸟啄木头的声音和昆虫的鸣叫声消失了,太过安静。
那双冰蓝色眼眸一寸一寸巡视,确认是否安全,视线掠过吊挂的藤蔓,粗壮的树根,新绿的芭蕉叶,拥簇的龟背竹,食指摩挲着冰冷坚硬的枪,不敢有丝毫松懈,停顿一刻,视线又转回芭蕉叶。
他毫无预兆和蛰伏在暗处锐利凶悍的目光对上。
心下一惊。
可以判断出那是一只成年猎豹。
大脑指挥没跟上身体反应的速度,他迅猛地朝反方向狂奔,双腿像是安装了飞行器,恨不得一步跨出百八十里远。
显然运气太背了,猎豹是森林里的顶级掠食者,处在食物链顶端,身体强健,有着惊人的捕食能力,从它的范围逃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不得路有多烂,身上有多糟糕,他飞快地穿梭在丛林里,枝条抽打在皮肤表面,刺痛感让大脑更加清醒,身后沉闷的追赶声紧跟不放,好几次眼见猎豹就要追上,但因为杂散的枝条给绊住脚,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原本不足的体力很快就会被耗光,边跑边思索对策,不知不觉中脚踩的地面变得紧实,不再像之前那样到处是水坑,植被也种类也不再多样,只有高大的树木。
绕过几株参天大树,忽然,只见前方出现大片白色浓雾,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后面猎豹逼近了,他眼神一凛,毫不犹豫选择穿进去,这是唯一能够甩掉猎豹的方法。
适应了灰暗,当光明出现的时候就显得很刺眼,陆泽手背遮挡住眼睛,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来。
成百上千只萤火虫飞行在空中,藤蔓上开的花仿若灯笼悬挂,照亮了整个世界,古老的树根起伏蜿蜒,青绿附在表层,末尾扎入地底,泉水叮咚作响,流不尽地散着热气。
他如同一个外来者,闯入了梦幻仙境。
往前踏出一步,那些萤火虫立即四处躲避,视线变得空旷,他得以看清眼前景象。
溪流源头是泉水潭,清澈而又深不见底,水汽缭绕,潭边晶莹剔透的石子堆叠,精美的雕花蜡摇曳着烛火。
“迷路的外来者。”
是谁在说话?
下一秒,他看见那汪潭水正中央的地方泛起涟漪,然后有人冒出水面。
湿透的浴衣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水珠沿着乌黑的长发滑落,流进引人遐想的锁骨之下,半透明的丝绸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
那人眼眸清澈如琉璃,宛若异世界昳丽的海妖。
“吼,吼。”
正在僵持之际,身后有巨大的动静传来,地面震动两下,是那只猎豹也闯入了这个地方。
陆泽举着枪口对准它,神色沉稳后退几步,手指施力扳动扳机。
“别动。”
他顿了顿,朝水中的人望过去,对方缓缓做了一个手势,就在这间隙里,凶猛的猎豹竟然乖顺地趴在地上,呜呜低叫,像是在祈求原谅又像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