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梁珏因为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去和麟州的几个官员商议便早早出去了,闻清澄洗漱了一下也打算出门,却在打开衣箱里挑衣裳的时,意外看见里面整齐地码着整整一摞自己从未见过的衣服。
闻清澄取出最上面一件,是件白绿色的绛绡袍,生丝制成的布料如流水一般,搭在他白皙的腕骨上,轻盈到一吹就能荡起波纹来,冰凉的触感,简单却很显贵气的纹饰,不消说也知道这袍子是谁放在这里的了。他继续翻了翻,发现整个衣箱里面都是崭新的衣服,一眼看去就知道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而带来的那些旧衣裳都不知道被梁珏扔到哪儿去了。
要说他同梁珏现在虽然名义上仍是主仆关系,在客栈里甚至东宫里也是各有各的屋子,但其实同行的人都瞧见了,两人每日早上都是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现如今在客栈,太子习惯早起,而闻清澄总是起得晚些,也从没见着太子责罚这个伴读不够勤勉。
同行的都说原本以为小伴读只是个陪床的,现在居然还发展到与太子抵足而眠的程度了。大家都不免感慨,这小伴读了不得,恐怕迟早是要当上太子妃的,就看太子什么时候给他这个名分了。
闻清澄并不知道这些议论,也不知道梁珏为何突然如此。
其实他对好看的衣裳并不感兴趣,在他眼里那些不过是一些染着不同颜料的布而已。
他对着衣箱皱了皱眉头,因为没有其他衣服了,最后只好穿着那件绛绡袍走了。
贺昶提前小半个时辰就等在了茶楼门口,看见闻清澄来远远地打了招呼,毕竟是麟州城里的小少爷,一眼就看出闻清澄今日打扮与前两次不同,笑道:“见闻兄远远走来,‘真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其俊逸之姿真是无人能敌。”
闻清澄也礼貌回道:“贺公子谬赞。今日之事要劳烦公子了。”
“你的脚伤,可是都大好了?”贺昶很不放心地跟他确认。
“没什么大碍了,除了还不能跑跳,已经无事了,多谢公子挂念。”两人寒暄几句,都是寻常客套。
闻清澄对贺昶的态度说不上远,但也绝对不近。说起来两人这也是第三次见面了,贺昶仍觉得闻清澄对他的态度是谦和有礼,甚至是带着明显的距离,不禁蓦地想起那日在船上看见闻清澄靠着梁珏亲密无间的样子,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意。
大概这便是有缘无分吧,贺昶暗叹。
等两人进了茶楼,那位矿主也已经到了,黑脸长身,正喝着一壶贺昶点的上等铁观音,见两人过来便起身行礼。
“齐老板,这位便是我跟您说的那位闻公子。”贺昶又转向闻清澄,“那两位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贺昶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自从知道了闻清澄及梁珏他们的真实身份后,便在与闻清澄交往时更注意了一些,他只对矿主齐老板说闻清澄是他的一位朋友,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对于其他只字不提,这会觉得两人之间谈话也并不需要他,便去茶楼楼下等着了。
大概因为常年做矿石生意的缘故,齐老板是个非常直来直去的人,听了闻清澄说想要矿渣之后便一口答应下来,又询问了大概需要多少用量。
因为麟河边的盐碱地面积广阔,所以闻清澄的计划是有多少矿渣就要多少,估计即使将当地所有的铁矿渣都拉到麟河边,也不够铺设所有的土地,只能紧着河边盐碱化和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地方处理。
“齐老板。”闻清澄琢磨了一下,“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您那里的矿渣大约是什么成色?”
其实他是想问矿渣的纯度和精细度,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最后肥料的生产,但在大酲这个年代,矿渣是没有用的东西,齐老板做了这么久矿石生意,也没见着有人要这个东西的,更别说回答矿渣的成色了。
“这……这我可不好说。”齐老板凝着眉头想了想,“不如这样,闻公子如果愿意的话,跟我去矿区那边去瞧瞧?”
这会天色还早,连午饭时间都没到,闻清澄想了想便道:“也好。”便起身跟他出了门。
凡事眼见为实,这本来也是闻清澄作为一个前科学工作者不二的原则,如果能亲手挑来成色最好的铁矿渣,制作肥料的工序肯定是事半功倍。
去矿区那边的决定完全是临时起意,闻清澄便感谢了贺昶的引荐,并说自己要和齐老板去看看。
贺昶看着齐老板去拉马车了,这里只剩了他和闻清澄两人,犹豫了下还是说:“闻公子,矿区不必麟州城热闹,那边素来没什么人去,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今日已经很劳烦公子了。”闻清澄笑起来的时候唇上的红痣就特别显眼,“我自己会小心的。”
“闻公子。”这句话憋在贺昶心里很长时间了,甚至见到闻清澄第一面的时候就想这么问,他看着那张好看到令人心碎的脸,像是将浑身的勇气都积攒了起来才问得出口,“如果,你有一天能够获得自由,我是说,不用受制于任何人的那种自由,你愿意,考虑一下我吗?”
这句很隐晦的话便是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他们彼此都知道那样的“自由”意味着什么。
闻清澄看着面前憋红了脸的贺昶,真是位知书达理又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啊,任何人和他生活在一起,大概都会非常幸福。然而他只是抬起头,对着蓝天和白云笑了笑,露出唇上的小红痣轻声说:“其实我一直都是自由的,从来没有人能够真的强迫我。”
第64章 风暴01
其实贺昶在问出那句话之前设想过各种场景, 虽然心里明白闻清澄不会答应,可他没想到竟得到的是这样的答复。
但是……怎么可能是自由的呢?
被圈在太子身边的伴读,就和笼中鸟,池中鱼一样, 飞不出也游不走, 永远都只能被困在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 连呼吸都在另一个人的掌控里。
而闻清澄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想法,可当他受伤, 疼痛难耐, 却仍得不到片刻歇息和体谅,那个人禁锢他的同时却并不珍惜他, 只在在无穷尽地消磨他, 这样的日子如身负镣铐,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自由呢?
“其实……”贺昶抿了抿唇,说得有些艰难,“恕我唐突,每次见到公子的时候,你看上去都似乎不是很开心。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我是朋友, 可以和我聊聊。”
闻清澄没想到他这么说,明显怔了下, 但很快就笑了,那是一个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笑, 不带束缚, 也不带其他多余的情绪, 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穿书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想和他做朋友的, 说起来钟婉宁楚齐都是他的朋友,但如果严谨说来,他们其实都算是原身的朋友,所以他们从真正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是真的认识和了解他。
只有这个贺昶,像是一样看穿了他一样。
在这趟离奇又充满着这样那样苦难的旅途里,能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试图去走近和了解他,就像是给海上漂泊了很久的小船一个能够停靠的礁石,哪怕只是片刻歇息,不是最后的海港,但……谁说路过的风景不值得一句称颂呢?
“贺公子,如果你真的认识我,大概就不会想要跟我做朋友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闻清澄突然觉得有些疲惫,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犹豫,“我其实……做过很多很不好的事。”
这句话令贺昶倍感迷惑,不由反问:“不好?闻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闻清澄无声地看向窗外,似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很久才说:“我做过的事,要是真说起来,大概会十恶不赦吧。”
隔着一段距离,贺昶蓦地就很想伸手去拍拍对面那个人的肩膀,但手伸出去半路又收了回来,随即很温柔地笑了下:“可你知道吗,真正的坏人根本不会这么说,他们都说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好人,所以,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闻公子,你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真的吗?”听了这话的闻清澄蓦地咧嘴笑了下,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然后他上翘的嘴角就像花瓣一样,一点点地绽放开来,最后留在那张白净好看面庞上的是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谢谢你,贺兄。”
一时间贺昶既欣慰又心酸,他很高兴能够看到最真实的闻清澄,哪怕只在昙花一现的瞬间,却又难过于闻清澄最后那个称呼,其实也是再一次给了他答复。
“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吗?”贺昶几乎脱口而出。
闻清澄没再回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看着齐老板将马车赶了过来,才低声道:“不早了……我得上路了。”
他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很郑重地对贺昶作了一揖道:“贺兄,后会有期了。”
今日梁珏手头的事情结束得很早,回程的路上在想闻清澄今天大概会出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让阿泽放在他衣箱里那些新衣裳。
因为麟州出产上好的绛绡衣料,所以刚一到麟州的时候,梁珏就命阿泽拿了闻清澄尺寸去找绣房,叮嘱一定要做几件像样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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