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梁珏向来不爱花俏的装饰,所以东宫里面从窗棂到纱幔都极为简单,而不像梁缚这里,四周都是雕梁画栋,绣闼雕甍,处处都透出华贵精美之感。
闻清澄刚被小厮带进去,就听见了宫内阵阵舞乐之声,夹杂在其中的是杯盏不断相交的碰撞,说这里是歌舞乐坊也不为过。
沿着一路白玉石阶走过去,闻清澄一直走到里殿,好几个衣着清凉,身姿婀娜的舞女正在随着乐声起舞。
“你们看看这是谁来了。”梁缚今日没坐轮椅,而是半倚在塌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两眼间的神色颇不清明,透着宿醉后的浑浊,“啧,太子身边的红人儿来了。”
闻清澄像没有听见,径直走了过去:“殿下是没有收到我的信笺吗?”他站在梁缚面前,依旧有些病态般苍白的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地看着醉卧的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鄙夷,仿佛看着的是一条惹人厌的蛆虫。
“你是我什么人,”梁缚手里拿着酒杯高高举起,在高空中倒下,酒水如瀑布般流进他张开的口中,喉结连滚了几下,随即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凭什么来质问本王?”
闻清澄冷眼看着眼前人,伸手夺过酒杯扔到了地上:“我以为,殿下是很渴望的,原来竟是我错了。”
被夺了酒杯的梁缚也不恼,看着闻清澄半晌竟笑了起来,撑着上半身坐起,挪到桌边,又俯身捡起了酒杯。
紧接着他用赤红的双目看着闻清澄,举起酒杯,然后闭上眼,在那酒杯上轻嗅了下。
他的表情贪婪又享受,仿佛在品尝什么世间无上的美味一般。
“好久没闻到了,唔……还是好香。”似是无比贪恋那股香气,他来回嗅闻着,像是要将那味道深深吸进喉管,肺腑和心窝子里去。
“我是想来问殿下。”闻清澄每次见到梁缚就忍不住恶心,此时看他那副样子感觉犹甚,蹙眉问的时候口气有些遮不住的僵硬,“还想不想争!”
梁缚猝然顿住,随即挑眉冷笑,然后他笑声渐渐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了凄厉的狂笑,他瞪着眼睛转向闻清澄:“若是有了东宫的位置,里面的人却不属于本王,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咆哮着,把旁边的香炉一把打翻,任由灰白的粉末四处飘散。
“本王的东西就像这样,都要散尽了!”
看着他这幅颓丧的样子,闻清澄心中觉得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宫里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老人竟指望着这样一个人能坐稳大酲的江山,将天下所有人的生杀予夺都交到这样一个废人的手里。
也许,那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一个懦弱无能的傀儡坐在龙椅之上,任由大酲的江山将被魑魅魍魉不断蚕食,四分五裂。
对比起来,梁珏完全是一匹野马,不受任何人控制和影响,甚至在面对当今圣上的时候,当意见不和,他也依旧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妥协也不放弃,有时不惜闹得不欢而散,也从不依从。
之于如今那些大皇子党来说,让梁珏坐守东宫,就相当于把满桌饕餮变成了一盘青菜,毫无油水可以瓜分,食之无味,所有人都会慢慢“饿死”,这场争夺之战的游戏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尽管人人都知梁珏比梁缚更加胜任太子之位,却仍站在梁缚一边,不断孤立梁珏,不是他们不知道谁更适合最高的龙椅,而是人人为己。
他们与其承认梁珏是孤胆英雄,不如期待他有一天虎落平阳。
当然对于闻清澄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谁去坐那个位置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名正言顺地脱离奴婢的身份,彻底恢复自由只身。
而现如今两方都需要他,局面对他有利,他大可以一面委曲求全,伺机而动,一面与虎谋皮,利用梁缚和整个大皇子党的力量钳制梁珏。
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切并不简单,但闻清澄就是想要看到鹬蚌相争,他要看到那些欺负过他的,对不起他的,甚至那些潜在对他有威胁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就像是钟婉宁种过的罂粟花,最艳丽的颜色也最诱人,却会将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带入深渊。
他等着这些人像一盘烟花,炸响在夜空的那一刻。
“山中即将无主,接下来,就看殿下得了。“闻清澄俯下身,凑到梁缚脸颊旁边,吐出的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梨木香,”东宫能夺下来,还怕夺不来东宫的人吗?”
第49章 陷落05
待太子一行前往麟州之前, 关于殷家一案,皇上那边终于发了话,首先是免了梁珏的罪,理由是眚灾肆赦, 但没有立即允准梁珏对于免除闻清澄奴籍的请求, 直说一切都等从麟州回来再说。
领了命, 梁珏自知有这个结果已算皇上格外开恩,偶尔听说一众大皇子党得知此事后气得跳脚,心中不由暗自冷笑, 觉得这次多亏了小伴读, 自己在朝中打赢了一场漂亮仗。
回了东宫不禁看着闻清澄心生欢喜,其间谭沂求见数次梁珏愣是没让他踏进东宫一步。
“殿下这是为何?”闻清澄明知故问, 勾着手对扯梁珏衣领。
“无关人等, 为何要见?”梁珏不以为意道,又去揉捏闻清澄唇瓣,“更何况孤这不是有你吗?”
闻清澄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那若是我哪天不见了呢?”
“怎么会不见?”梁珏只当他无事说笑,“而且,你怎么舍得离开东宫, 离开孤?”
闻清澄不再说话, 回手塞了一个葡萄进梁珏口中,然后见金鸡过来, 借机去跟它玩了,把梁珏晾在了一边。
竟感到有些吃瘪的梁珏只好无奈的笑笑, 摇了摇头, 任由小伴读自己玩去了。
麟州虽距离京城不算远, 大概只需不到半月的车程。可时值秋日, 一行人马刚上路没两天,便迎来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这一路多是山路,马车在泥泞的道上并不好走,再精悍的马匹也走得歪歪扭扭,一脚深一脚浅,将车上的人晃得七扭八歪。
在第三次发生车队里有马匹因为路滑而差点引起翻车之后,梁珏终于下令就近找地方住下,等天气好些了再赶路。
梁珏不让人扶,率先利落地跳下马车,接过旁边小厮递过来的伞,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个不大的镇子,据前方探路的侍卫回来说,镇上有家客栈还算干净,一行人可以去那里落脚。
他不作声,只点了下头,随行的一众人等便去安排了。
“好大的雨。”
梁珏回过头,看见闻清澄不知为何没从车上下来,坐在车边,双手环抱住膝盖,仰头看着天上不断掉落的雨滴似乎是在发呆。
他面容精致又小巧,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整个人会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怜惜的气质,尤其这会,乌黑的睫毛上都挂着雨珠,他时不时地擦擦眼睛,像是美人拭泪,我见犹怜。
不像梁珏一下车就有人过来递伞,闻清澄现在虽今非昔比,身份已比从前金贵许多,但仍无法得到主子的待遇,这会半个人都淋在了雨里,不一会儿功夫衣裳就都湿了,缩在那里抱成一团。
从梁珏的角度看去,莫名就想起了小时候潼贵妃身边养着的一只小猫,雪白的皮毛,性格十分温顺,它讨厌洗澡,明明不喜欢水,更不喜欢被揉来揉去,却弱小无助,可怜巴巴地没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等着一切的结束。
“阿嚏——”闻清澄突然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抬起手背去擦脸上的水。
这个动作就更像小猫了。梁珏看着他,甚至觉得接下来闻清澄就该伸出舌头来舔舔爪子。
“殿下为何这么看我?”闻清澄一说话,竟哈出口热气来,白色的雾气氤氲而上,很快就融在了雨滴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会天气已经不算暖了,闻清澄身上还穿着单衣。
——明知要出来还穿这么少,这会打喷嚏怪谁!
“给,穿上。”梁珏解下身上那件鹿皮大氅扔了过去,“路上着了凉可没人等你。”
他不大会关心人,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的关心屈指可数,尤其潼贵妃薨逝后,梁珏更是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或者换句话说,他很长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尽管一直有人服侍,但他习惯了自己待着,把所有人都拦在外面,即使都已及冠,不像其他皇子身边早已有几房妻妾,梁珏始终就还是一个人。
——这么多年,他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这次出来,他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的马车上居然多了一个人。
闻清澄乖巧,不多事,更不多话,就只在旁边安静地坐着,甚至有时反而是梁珏先开口说了什么,他才会回一两句,从不逾矩。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梁珏一路上都没有感到丝毫不适,不仅如此,他似乎还有点喜欢此番相处,令他莫名心安。
随着马车一路滚滚向前,梁珏竟有种希望时间就此延续下去的冲动——一驾马车,两个人,走一段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路。
“殿下这样不冷吗?”闻清澄接过大氅,却没立即披上,看着手里的衣裳,又看看脱下大氅只穿着件单衣的梁珏,似是在犹豫该不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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