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澄这是犯了谢元的大忌。
这时梁珏停了笔,起身交卷,似是故意的,他将桌椅弄出了哐啷一声,可就连这个动静都没能吵醒闻清澄。
殷粟直接噗嗤笑了出来,用嘲讽的语气道:“有些奴才混到这来居然就为了睡觉,怎么也没人管管啊?”
这话表面说的是闻清澄,但实际大家都听得出来,殷粟实际是在暗讽梁珏管教无妨。
却见梁珏神色如常,恍若未闻,先是将考卷交给谢元,然后回到自己书案拿起毛笔,径直去了殷粟面前。
一见太子亲自过来,殷粟明显发怵,但还是挑衅着说:“殿下有何赐教……哎呀!”
他话音未落,就见面前那只葱白般的手腕轻轻一抖,一支饱含墨汁的毛笔应声落地,瞬间就将殷粟那件绣着云纹的白色直身染上了好大一片墨渍。
“跪下,给孤捡起来。”梁珏冷硬的语气里没留任何余地。
霎时殷粟的脸就变成了猪肝色,怎么也没想到刚才戏耍闻清澄的招数这么快就被用到了自己身上,而且面对梁珏,他根本不敢反抗。
显而易见,若论家世地位和身份尊卑,整个上舍无人能及梁珏。殷粟再横行霸道,到了太子面前也只能打躬作揖。
众人不敢言语。太子大多时候都冷漠疏离,对旁的事不闻不问,但今天逮着殷粟不放,看样子是真的动怒。
连宫延都看得出来,殷粟完了。
此时就算是谢元,也只能远远站着不好插手。
殷粟怂了,他充其量也只敢逞逞口舌之快,这会碍于面子,他梗着脖子说:“不捡!”
“再给你一次机会。”梁珏倒是气定神闲,手指摩挲着扳指,瞥了眼殷粟,“可别后悔。”
分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却有着压倒一切的气势,强大的威慑力让众人都感到了窒息。
殷粟明显慌了,下意识去看梁缚。
那位可是凡事都要和梁珏争个高下的,自从被梁珏夺了储君之位,便愈发耿耿于怀,经常明里暗里地给梁珏使绊子。
但这会无论殷粟怎么使眼色,梁缚都无动于衷,一把打开手中折扇,没事人般摇着轮椅出去了。
这下大家更兴奋了,憋着笑瞧好戏。
殷粟没辙了,他站起身,盯着梁珏有几个弹指之久,然后慢慢俯下身,故意将那个过程拉长,像在憋什么坏水儿。
然而梁珏面无表情,根本就是不屑。
却见殷粟的手就要挨到地面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他突然起脚踹上了不远处闻清澄的书案,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狗奴才,挡着你祖宗我捡东西了!”
这声巨响惊得闻清澄险些要从座位摔下去,站起来的时候就见殷粟趴在他脚边,两手撑着身子双膝跪地。
“哎呀,殷公子想要跟我赔罪也没必要如此吧?”闻清澄后退一步,一脸被吓得惊魂未定的模样,“又不是过年,我可没银子给你。”
此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就连梁珏都偏过头去,重新打量了一遍闻清澄。
没看出来居然这么伶牙俐齿,话从他樱桃般的小嘴里说出,竟有种挑逗感。
堂堂大司马的公子被这么羞辱堪称颜面尽失。
谁都知道大司马是大皇子党,今天这破天荒的一跪,又被这么多人看见,恐怕隔日就会传遍整个朝野,令他爹大司马跟着蒙羞。
梁珏突然有点得意,他的小伴读好像不完全是个废物。
却见殷粟拿着毛笔咬着后槽牙说:“给!”
可梁珏只瞥了眼他手里的毛笔,淡淡道:“你碰过就脏了,自己留着吧。”然后目光猝然变得冷冽,盯住殷粟的脸,“记好了,孤的人,不准碰!”
那语气惊得殷粟心里咚咚狂跳,知道他是在替闻清澄出头,牙齿打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这时谢元赶紧过来,有意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回去坐着。”又一眼瞥见闻清澄书案上压得皱巴巴的考卷,忍不住叨叨一句:“以后不会答题就出去待着!”
闻清澄这会清醒了,又恢复了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小声说了句:“那若是会答呢?”
谢元脸色一变,他很少碰见跟他回嘴的学生,虽然他向来一视同仁,不认为出身贵贱决定地位高低,然而此时也加重了语气:“这是何意?”
“喔……是我方才太困了。”闻清澄开口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下次我答完题就算困死,死外面,从学室窗子上跳出去,也绝不在这里给人下跪磕头。”
殷粟:……
谢元闻言匆匆扫了眼那张考卷,忽然神色激动起来,难以置信道:“这这,是你写的吗?”
——字迹清秀工整,若没有那道难看的笔划,这页纸被拿去当字帖也不为过。
闻清澄已是满眼噙泪,声音里带着抖:“嗯……但我后来睡着了,就只写了五种方法,其中两种以目前条件可能不易实现,所以实际上只有三种,三种而已。”
“!!!”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那真的易如反掌一样,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实在太过震撼。大家都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功课最好的步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什么叫三种,还而已?!他紧赶慢赶只写完了一种,而且《万毕术》里也只提到了一种青铜器的炼制方法,哪来的三种?!
梁珏虽没有看过《万毕术》,但凭借平日里翻阅的大量奏折和古籍,见识广博,也只写出了两种。
除了这两人,学室里的其他人都连一种都没写出来。
殷粟这会在气头上,大声嘲笑着:“三种?牛都给你吹爆了!”
还有几个人抻长了脖子,想看看什么样的考卷能引起谢太傅如此之大的反应。
闻清澄来上舍已有些时日了,但平时毫无存在感不说,而且总跟着太子,以前压根没人注意过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引人瞩目,简直熠熠生辉。
谢元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学生,发觉少年娇弱的模样下似乎藏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你说说,是哪三种?”他来了兴致,脸色也缓和不少。
闻清澄抹干眼泪,掰着手指慢慢说:“通常采用泥型浑铸法,可以整体浇铸。复杂一点就用分铸法,用于制造较为精致的青铜器,还有一种是失蜡法,用来抛光青铜器,比如铜杯和茶皿。”
全场皆惊,听得一愣一愣的。
梁珏指节轻敲桌面,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闻清澄那把窄腰……
宫延狂呼:“天啊,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步尧疯狂地翻着手里的《万毕术》,可翻来覆去发现里面就写了一种浑铸法,对闻清澄说到的其他两种只字未提。
只有殷粟依然不屑:“哼,瞎猫撞上死耗子!”
谢元一脸欣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很好!”他点点头,“老夫真是没想到上舍还有如此好学又机敏的学子。难得,太难得了!”
谢元极少夸人,就连说起步尧的时候也是私下对别人提起,从不当着他们大加赞赏。而今日竟对着一个区区伴读连连夸赞,简直前所未闻!
“闻清澄。”谢元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仍难掩惊喜之色,“老夫要告诉陛下,让他知道上舍,哦不,是整个太学!竟出了这样优秀的人才!”
说罢他将手里考卷再次端详一遍,连连点头,示意闻清澄坐下。
“大家先休息。”谢元眼神仍留在闻清澄的那份答卷上,“我要去将这份拿去收好,之后呈交陛下。”
这下梁珏终于意识到今天的闻清澄有何不同了——榆木脑袋开了窍,变聪明了。
他开始期待和闻清澄的游戏了。
思及此,梁珏又一次勾起了唇角。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尖刻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六公主梁奚扬着下巴,对谢元举起了手:“太傅,我要举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啊,再笑人设都要崩没了……
第4章 红药04
这位六公主乃谭沂故交,在原文里见原主一次就刁难一次,恨不能替太子做主,将人扫地出宫。
闻清澄看着梁奚跟着谢元出去说话,隐约猜到她要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不过这会他饿得要命,只想找东西垫肚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谁知刚走到门口,殷粟又跟了上来。
他无赖般地身子一斜,把闻清澄面前的过道堵得严严实实:“怎么着,想跑?”
他受了一肚子气,这会见梁珏不在,说什么也要在闻清澄身上讨回来,一双小眼睛瞪着:“来,先给你殷爷爷磕三个响头!”
上舍里的人本来刚想走,听到动静都停下来想看热闹。虽说闻清澄是这里唯一的奴婢,但毕竟是太子伴读,这会太子大约是出去了,要是回来看到殷粟这样,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也成。”闻清澄笑了下,低头在纸上画了几个铜钱大小的圆圈,用桌边烛火燃了往地上一扔:“一点心意,您慢慢花。”说着就要跪。
旁边传来一阵憋不住的嗤笑。
“——你咒我!看我打不死你!”
谁知闻清澄不闪不避,悠悠地道:“哎呀,要是我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您家府上那个未出世的婴儿就见不着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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